斩断情丝心犹乱，不过N1终不还

三月中旬，日语一级证书要陆续开始邮寄了，这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我想起那个十二月的黄昏，我失恋般地回味着刚才像高铁一样在耳边飞驰而过的听力，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办理了中国邮政的证书邮寄业务；我想起寒假时去北海旅行的第一天，日语成绩就出来了。我只能举着手机，在银滩边顶着狂啸的海风，一边颤抖一边查了成绩，还好擦线过了。

我不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对事物的理解总要比大多数人慢一些。是在大学时误打误撞选了英语专业之后，才发现自己在语言学习方面还不算吃力。

说到学习语言给一个人带来的价值，大多数人会立刻想到留学，旅游，当翻译，做老师……或许吧，我不知道。因为在打算好好学习一门语言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将来用不用得上。我总是带着点盲目，带着点冲动，就像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一样，说开始就开始了。

说真的，我享受学会一门语言的过程。我享受那种从只知道一个单词的发音开始，到逐渐可以遣词造句的朝朝暮暮；我享受那种做题时抽丝剥茧如同侦探破案一样的快感；我享受那种通过一个语言，了解一国文化，好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一样的震撼；我甚至享受准备考试时的枕戈待旦和等待成绩时的忐忑不安。

学习语言，何尝不是对大脑的一种训练，对内心的一次磨砺，对阅历的一次升格。人生有很多其他形式可以达到这些目的，但我更愿意选择学习语言。这时我才明白，语言学习已经逐渐成为了我的爱好，我的生活方式。

好了，B装到这里就可以了。

无论我把语言学习说得多么美好，它最终还是一个面对考试的过程。或许有人会提出质疑，出于兴趣的外语自学者，一定要参加相关证书的考试吗。我的建议是，如果你真想学会，还是考吧。就像你说你爱一个女人但不想和她结婚生子一样，怎么看都不太诚心。知道有一个证在等着你考的时候，学习就具备了使命感和紧张感。同时，证书在判断自己熟悉一门语言的程度上，多少有些参考价值。

本科读英语的孩子都会学一门第二外语，我当时就选择了日语。但是“第二”的头衔就注定了我们的最高理想是TEM Level8，而不是JLPT N1。当时我们发了两本《新版中日交流标准日本语》，连上册还没学完，课程就结束了。但是这里要感谢当时教我们的周老师，语言学习的入门很重要，尤其像日语这种语法比较复杂，词类变形特别多的语言。她打下的基础让我在日后两年的自学中一直处于稳步向上的状态，没有走弯路。

后来跨专业成为了一名汉语研究生，很多问题逐渐暴露出来。母语是汉语的人研究汉语，就像人类看待月亮一样。在地球上隔着35.7万千米欣赏她的盈缺，和成为宇航员踩上她黑暗坑洼的脸，这种心态的崩塌，你可以自己弄本《现代汉语》体会一下。所以课余的时间必须要有东西调节，这时候，我捡起了被我遗忘在角落里的《标日》初级上下册。

自学能力比较强的同学，可以去网上找找《标日》的网课，据我了解从初级到高级的六本书现在还是日语专业孩子的必修，所以内容都比较基础。从初级到高级过一遍，如果不明白就学第二、第三遍。这是我在第一年里（2016年）做的事，在有专业课和小论文的情况下也能完成。

我把时间管理做到顶峰的一年是2017年，因为这一年我做出了7月过N2，十二月过N1的决定。因此这一年里，我过得像一个枕戈待旦的士兵。

早上七点前起床，八点前到图书馆，泡一杯茶，然后就是一遍一遍地背买来的参考书，临考试之前一个月做真题。中午吃饭，半小时午睡后，下午用来看日剧练听力。是的，不是为了放松，就是为了听力。这一年里，《神探伽利略》，《code blue》，《BOOS》，《Legal High》，《信长协奏曲》，《代笔作家》，《东京女子图鉴》，《特搜班》，《无间双龙》……这些能想起来的，我至少看了两遍，每一集都能看一小时以上，因为要不断重听剧中人物的台词，还要在本子上记下一些用来背诵。至于口语练习，基本上就是自言自语。以至于后来室友告诉我，她们有时会听见我夜里用日语在说梦话。

回忆起备战N1的这一年，感觉一直在复制着某一天，除了七八月用来写学位论文，几乎没有假期，不分周末平日。很想过，怕不过，于是把自己搓成了一根导火索，一直绷着。

人能够在这样高烈度的学习环境中过一年，并且最后取得了尚算幸运的结果，我应当觉得满足。但其实不是，语言学习者永远没法满足，一门语言的学习也不应当以取得证书作为终点。如同你和你爱的人领证结婚，那其实另一段漫漫长路的起点。长相守，不忘却，这是更大的考验。或许就是在这样的路上，你会开始思考语言本身，语言与人，语言与自己。

的确，语言的书面定义，是人类沟通交流的工具。但某一民族的普遍性格特征，也会从他们使用的工具中体现出来。汉语灵动而渊博，多学使人练达，浪漫，开阔；英语通用而灵活，多学使人自信，积极，欢乐；日语多变而严谨，多学使人谦卑，敏感，深刻。究竟是学过的语言在我的性格中打上了烙印，还是我性格中固有的成分通过学习语言得以体现，说不清。我最终期望的，其实一种蓦然回首，灯火阑珊的平和。

语言是沟通的工具，但语言学习的过程却又封闭，如同一个人的战斗，一个人的狂欢。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方式还会给我的性格造成怎样的改变，但我知道，日语不会是我想学的最后一门语言。这种战斗和狂欢，始终在路上。

.by 陈小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