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风尘往事(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南方的夏季阴晴不定,时而晴空万里半月不休,时而阴雨连绵数日不止,向阳把自己的豪车装上了人工挡雨镜,那是一款经典的铃木钻豹,这样的话即使多大的暴雨也不会把衣服打湿,装上以后他还是觉得意犹未尽,总感觉差了点什么。这不,又在网上买了一张大写的双R贴纸,还有一个天使张开翅膀纵身飞跃的标志,特意跟客服交代必须要立体感十足,否则退货还不包你邮费。货到了以后他把双R和天使的标志分别贴在挡雨镜的下方,贴好以后还一脸柔情的对着双R悠悠的唱了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这天清晨刚出门就碰到了身材丰满的少妇招手,向阳叼着烟停在少妇的身旁,半眯着被烟熏着的烟问她去哪儿,少妇说去省妇幼保健院。

  “十五。“向阳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少妇娇滴滴的说:“太贵了,我天天从这儿坐都是十块。”

  “东方明珠上面吃碗炒粉跟夜市摊吃碗炒粉那情调能一样吗,什么车你也不看看,就这不要说烧油,一年下来保养费都吓你一跳,上不上来?这可忙着呢,马上东塘那些博士生赶着要搭我的车上班了。”向阳故作不耐烦的说。

  少妇看了一眼挡雨镜上的双R标志,心想这孙子是想瞎了心了,但没办法,赶着上班,等下一辆摩的这种事就跟放炮仗一样,有时点上就炸,有时呲了半天才响。算了,不就多五块钱吗,给科室主任留个好印象才是最重要的。少妇边思考着就上了向阳的车。

  少妇身上的香水味一路上把向阳熏的五迷三道,心说挣你这十多块钱事儿小,待会儿再迷的我忍不住去理发店就亏了,他这时想起也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一段话:“一件好事儿的背后总有杀机,一件坏事的背后总绽放着笑容,真理没有边界,自由也没有边界。”

  车行驶到省妇幼保健院的门口停下,少妇缓缓下车付了钱,走了几步又回望了一眼向阳和挡雨镜上的双R标志,边往医院里走边咯咯咯笑个不停。

  向阳只顾着掉头赶往东塘,那儿是他每天驻守等待客人乘车的基地,一路上穿过早高峰的车水马龙,把车停在东塘村十字路口的一侧,旁边紧挨着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们都在等待下一位乘客过来搭车,不管一天挣多挣少,他始终有个梦想,每拉一个客人就离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更近一点,他常把曹操的那句诗挂在嘴边勉励自己:“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子跑摩的,飙过奥迪。”

  向阳停稳车,把烟掏出来刚点着,就发现了问题,停在他身边的这辆车是昨天那辆车没错,只是车上的人比昨天的老头儿年轻了几十岁,向阳细打量身旁这位和他一样跨在摩托车上的年轻人,国字脸,下巴微尖,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坐在摩托车上腰板也挺的笔直,两条脚踏在地上,少说有一米七五。不管是个头儿还是长相多少带着老头儿的神韵。

  向阳看了半天,忍不住问:“兄弟,以前这位置的那老耿头是你什么人。”

  “我父亲。”这年轻人看也不看向阳,脱口说道。

  ”可以啊,拉客现在都传宗接代了,我强烈建议国家以后多给拉客这个行业多建几条专用通道,早上那叫一个堵。”向阳看年轻人不说话接着又说:“你爸呢,今天怎么没来,我这不刚换了辆新车,两三天没见他了。”

  “他不舒服。“年轻人依然惜字如金的说。

  向阳听说老耿头不舒服开始端正了自己的聊天方式,把翘在油箱上的二郎腿放了下来,无论如何,这和老耿头虽说因年龄的差距平时没什么交集,但想起以往不熟路的乘客上了自己的车,老耿头的热情相告,还是有些感动。向阳连忙追问:“没什么大事吧。”

  还没等年轻人说什么,不远处人头攒动的马路上钻出来几个人向着年轻人走了过来,为首的剃个光头,戴着两斤多的大金链子,个头儿很壮,保守估计在一米六左右,胸口刺着一条青龙,龙的嘴巴上长着红白獠牙怒视前方,龙尾从短袖的袖口钻出来一直缠到胳膊肘。走在光头左后方的男人文明许多,和光头男剃了个同样的光头,光头上面还刻了个忍字,穿了一件白色背心,迎面走来时向阳心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而且他还没有纹身,看起来这是个文化人。哪知道忍字男走过向阳身边后,向阳才看到这人背后背心没有遮盖住的皮肤直挺挺刺着一杆枪的枪柄,也不知道是天热还是什么,刚走过向阳的身旁就下意识把背心从腹部往上掀,露出背部渗人的纹身图案,只见背上一人怒目龇牙,蓬头垢面,抓着一把枪正欲跟人拼个你死我亡的阵势。光头男右侧的第三个人倒是真的温和了许多,正常了许多,不但没有剃光头,还留着夺人眼球的长发,长发五彩缤纷,白的蓝的黑的红的应有尽有,像是春节时别人家门前张罗的彩灯一样夺目。前面刘海下垂遮住脸庞,走三步甩一下刘海,走三步甩一下刘海,规律的像是夏季床头摆放的摇头扇,俩人整整高了为首的光头男十五公分以上。

  今天是交租日,只要是摆在东塘这里的摩的,每个月必须强制交五百块钱份子钱,这些钱以保护摩的利益不受损害的名义收取,实际就是一帮不务正业的两牢释放人员纠集一起,欺行霸市,鱼肉百姓。

  向阳一看为首的光头男走了过来,立刻热情洋溢的喊着:“哟,龙哥,今儿这么闲呐。”

  光头男也不搭话,三个人来到向阳面前,冲向阳点了点头,向阳这时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一脸哭丧的说:“龙哥宽限我几天,最近手头确实紧。”

  光头男看了一眼向阳的挡雨镜的双R,咧着嘴说:“开玛莎拉蒂的人,你跟我说你没钱?”

  忍字男低头跟光头说:“龙哥,这是兰博基尼的车标。”

  噢,光头看了看忍字男尴尬的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又重新说:“开兰博基尼的人你跟我说没钱?没钱不要摆在这儿。”

  花毛在心里暗自嘲笑两个文盲,连布加迪威龙的车标都不认识,就这还能当老大,呸。

  向阳这时确实没什么钱了,前几天刚被便衣收走了一辆摩托车,刚买的这辆车耗尽了全部的积蓄,他实在是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脸上从一开始的谄媚渐渐变的失望,他正不知道怎么办时,旁边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说话了。

  “哥几个儿干嘛呢,他欠你们钱啊?”年轻人故作狐疑的问。

  三个人来到年轻人的身边,为首的光头男还没说话,忍字男就立刻指着年轻人恶狠狠的说:“新来的?你交钱了吗?”

  “交什么钱?”年轻人问。

  “份子钱,在这儿拉客,每月五百。”花毛说。

  “每月五百,你们包吃包住还是管嫖管酒?“年轻人接着问。

  光头老大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上来一把抓住年轻人的后视镜就说:“我TM还管你孩子吃奶粉呢,你跟我讲什么价钱,在这里拉客每月五百块钱,包你平安无事,否则不允许摆在这里。”

    “这里是东塘,非政府管控的自由活动场地,我为什么不能摆?”年轻人反问。

  “老子说你不能摆你就不能摆,不交月租谁也别想摆这儿。”光头恶狠狠的说。

   年轻人这时右腿从车上迈了下来,走到光头男的身旁,俯视着光头男面无表情的说:“你算老几啊,干什么的,你说不能摆就不能摆,这地儿你买下来了还是怎么着?”

  光头男一听这话,左右看了一眼:“老二老三,告诉他我是老几!”

 忍字男和花毛几乎一致的对年轻人说:“这是我们老大。”

  “我不管你是老大还是老二,这里是人民的自由活动场所,我一分钱没有,但这里我是一定要摆的,另外把你的手从我的后视镜上挪开,毕竟都是为社会基础建设做贡献的高素质,改革开放以后国家就不允许闹事儿了,八荣八耻不知道么?”年轻人说话间整个人收起了微笑,一字一顿的接着说: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这时他双手的拳头也开始攥紧,手臂的肌肉线条更加突出。

  光头男多久没受过这般挑衅了,一看这架势,这是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啊,看着年轻人炸开的肌肉线条,他当年挥刀砍遍东塘一条街的豪情瞬间涌上脑海,不由分说的往后退了一步,猛的一甩头,吩咐左右:“老二老三,告诉他什么是东塘版八荣八耻。”

 忍字男听到老大的召唤,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拳,年轻人动也不动,只是伸出手掌,向着忍字男的拳头迎去,这一拳一掌接触的瞬间,只见掌瞬间变拳包住忍字男的拳头,接着年轻人手腕发力往下一摁,忍字男身体不由自主的也开始往下沉,嘴里发出哦哦哦的呻吟声,再看脸上的表情像是来了高潮一样酸爽。

  花毛见队友吃了亏,直接一脚踢过来,年轻人左手一拨花毛踢过来的腿,这一脚直接扫在忍字男的腹部,幸亏花毛穿的是一双尖头皮鞋,忍字男被这一脚踹的跪在地上直打滚,年轻人一个低头转身高鞭腿砸在花毛的脖颈,花毛应势而倒。年轻人这一脚高难度的鞭腿踢完,收回来还没站稳,光头老大抽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刀直朝年轻人的腹部捅过来,向阳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蹬着摩托车借力铺过来,一把搂住光头的脖子向后栽去,翻起身摁住光头就是一顿雨点般的拳头砸在光头的脸上、身上,胸口上。他要把这么久以来压抑着被欺压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边打嘴里边碎碎的骂着:“x你双目失明的妈,你妈瞎了眼生下了你,老人家本想着就算不能在你的背上刻下精忠报国,起码以后也可以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一些微薄之力,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哪想着你小学没毕业就学人家混社会,真把自己当黑手党了你还!她老人家有朝一日睁开眼睛看到你在收保护费,看到你在欺负你辛苦劳作的同胞、看到你如此猪狗不如,美丑不分,她会怎么想!你怎么能对得起你起早贪黑徒步去五十公里的县城卖双草鞋,把你养大的后爹。早知道你今日成长成这个样子,我就应该代替你爸当年把你射在我劳斯莱斯的车标上才好,省的你今天为祸人间。”

  年轻人听说过代笔代购代驾,心想还有代射的,看着光头的脸已经被打的鲜血淋漓,向阳像疯了似的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忙走过去抓住向阳挥拳的手说:“好了,再打会出人命的。”

  向阳一把甩开年轻人的手,不服的说:“反正这东塘以后也不能摆摩的了,再让我打一会儿,平时这帮人鱼肉百姓,今天也让他们吃点苦头,向阳又打了两拳,忽想起以前交了那么多保护费,今儿让你连本带利吐出来,待会儿和年轻人吃碗加俩鸡蛋的拉面,想着就往光头胸口里边的口袋掏去,光头本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反击能力,只能任凭向阳的拳头挥打,可当向阳要掏他的口袋,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向阳的手,睁着恐怖的眼睛不松开。”

  “噢,你TM的把手伸别人口袋里的时候那叫一个爽,别人伸你口袋你就不开心了?”我帮你可爱慈祥的老母亲再教训教训你,又是砰砰两个大嘴巴子,打的光头赶紧松开手去捂脸,这一捂脸向阳又看到了光头手上的金戒指,向阳从光头口袋里猛然一把甩了出来,还连带甩出来一个盒子,盒子的外包装很精致,长约二十公分左右,抓着一沓钞票的向阳哪里管盒子,他两眼盯着钞票发直,钞票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刺眼。

  把钱揣在口袋里,两只手又扒掉光头的金戒指后,他还想接着打。人群里有人往后看了看,赶紧招呼向阳,赶紧走,赶紧走。这时他听着一群叫骂的声音越来越近,向阳才从光头的身上站起来跑向自己的摩托车,发动车子叫了一声年轻人:“快走。”

  年轻人来不及多想,正准备转身跳上自己的车,不经意看见地上刚才被向阳甩出来的盒子,他顺手捡起来揣在自己的身上,跳上摩托车跟在向阳的后面从反方向轰隆着油门儿,绝尘而去。

  十几个人从人群里挣脱出来,穿着清一色的黑色体桖,黑色体桖的左袋口绣着一朵鲜艳的樱花,人手一把尼泊尔军刀,来到打斗的地方时,向阳和年轻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见社会三人组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抱着头打滚儿,为首的光头哎哟哎哟的喘个不停。

  黑体桖队伍里一位戴墨镜的人,此人不高不矮,身材匀称,脚步轻捷的走到光头身边,摘掉墨镜,俯下身子看了看光头身上的伤,嘴上怜惜的啧啧了几声,又从上到下摸了摸光头身上任何一处有口袋的部位,越摸脸越难看,越摸脸越凝重,直到摸完光头的裤裆之后,他的脸仍然没有丝毫放松的神色,这才惊恐的对光头说:走吧,我觉得堂主得见见你。”

你可能感兴趣的:(南城风尘往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