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1.
“你好！麻烦问一下，电梯在哪里？”
一个女孩朝我走了过来。她穿着灰色的羊绒大衣，蓝色的小脚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皮靴。
她长得很好看，脸上又带着浅浅的笑容，我对这类女孩没有任何防御能力。
“电梯？没有电梯啊，这里只有楼梯。”我抬手向右边一指：“一直往前走，走到底就是楼梯。”
我们的办公楼总共只有三层，这么低的楼层，又不是商场超市，没有多少人流量，根本就不可能配备电梯。
这姑娘是第一次来吧，我心里想。
“不是的啊，有电梯啊。”女孩微笑着说：“我就是坐电梯下来的。”
“你是...坐电梯下来的？不可能啊，我在这里上班一年多了，我敢肯定，这里没有电梯啊！”
我在TD公司上班快两年了，我的职位是数控工程师，负责加工中心和数控机床的编程。生产部的办公室在一楼，销售部的办公室在二楼。我去销售部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再少，也足以让我搞清楚，这幢办公楼，只有最右边的楼梯可以上二楼和三楼，根本就没有电梯。
“这样啊？”女孩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四周，转身向右边走去。
她走到楼梯口，向上看了看，并没有走上去，却转过身来，向我招了招手。
我非常疑惑，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你看，真的是有电梯的。”女孩往上面一指。
这是一个非常常见的楼梯。从地面向上有十五个台阶，然后是中间平台，中间平台再往上，又是一排阶梯，站在我处的位置，看不到多少阶梯，但总之，这是一个标准的，十分常见的楼梯。
我看了一眼这个女孩，没有说话。难道，她的精神有点问题？
我向来对弱势群体抱有一种悲悯之心，与他们打交道，尽可能小心地维护他们的自尊心。如果她管这叫“电梯”，那么，就是电梯吧。
所以，短暂的沉默之后，我微笑着回应了一声“哦。”
女孩显然是对我的反应很不满意，她扑哧一声笑了：“你看那个楼梯的平台，平台最左边有一面很大的穿衣镜，那里就是电梯的入口，入口被镜子挡住了。”
镜子？我走上前去，果然，平台靠北的一边，放置了一面大镜子。
女孩说完，向我挥了挥手，径直走了上去，转眼不见了。从我的角度看，她走到了镜子后面，消失了。
我沿着台阶慢慢走上去。
我站在镜子的侧面，那是一片很薄的穿衣镜，镜子后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面墙。
一面白色的，方方正正的墙。
2.
“叮叮...叮叮...” 我被指纹考勤机的铃声叫醒了。我揉了揉眼睛，走了过去，伸出手指刷了一下。“滴”的一声，“无法识别，请重新录入”。再试了一遍，还是无法识别。
“这什么破玩意！”
“哎，马工，刀具的发票呢？”财务小曹走过来问我。
“S公司的发票？在我抽屉里。” 昨天快下班的时候才收到，我顺手放在了第一个抽屉里。
“快给我，等着用！”
“哎，好的好的！”我一把把抽屉拉开。
里面空空如也。
难道是记错了？放在别的抽屉里了？
把另外两个抽屉也拉出来，都是空的。
谁拿了啊？先问问吧。
“谁拿了我的快递啊？韵达快递，里面是一张发票。”
“没有！”
“没拿！”
“没看见！”
发票又不会长了翅膀，怎么会凭空消失？我非常恼火：“那调一下监控，我就不信发票还能飞了...”
“不用了！不用了”小曹打断了我，“马工你记错了！我刚刚微信上问了一下S公司财务，他们昨天下午才寄的，最快也要今天下午才能收到。”
什么？怎么可能！
昨天下班前几分钟，我用黑色圆珠笔签收的，放在第一个抽屉里。韵达快递的小伙子慌慌张张的，办公室瓷砖又有点滑，出门时还摔了一跤。
这一切都并没有发生？发票还在路上？
假如不是我的精神出了问题，那么一定，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
我的精神，没有问题。
3.
我轻轻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挺疼的。一道红色的痕迹赫然出现而又迅速消失不见。
但我马上反应过来，这样做没什么意义。“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的时候，能不能靠掐一下自己看疼不疼来分辨？”当然是不能的，你若身在梦中，虽然感觉到疼，但那疼也是梦中人的感觉，你如何分辨之？
继而想到薛定谔的猫。那么，你是否在梦中也就有两种可能性，你可能在梦里，也可能在现实中，只有在你醒来的瞬间，两种可能性才坍塌到一种可能性，你醒了，你在现实中。
你如何知道，你醒了？
如果你在梦中，你该怎么醒来？
我站在一，二层楼中间的楼梯平台上，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穿衣镜。楼道里有灯，镜子里有人。我在这里陷入了痛苦的思考之中。
镜子前面的我到底是否存在？
夜空里没有星月，厂区里机器轰鸣，办公室寂静无声，楼道里空无一人。
一阵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起风了。
平台的东面有两扇窗，窗户离地三米多高，下面是两米多宽的绿化草坪。
我点上一根烟，大口大口地吸完。
然后，推开窗户，纵身一跃。
4.
啪的一声。我的头磕的生疼。
我睁开眼睛，原来我在办公室的门口午睡。
这时候，一个女孩子向我走了过来。
她穿着灰色的羊绒大衣，蓝色的小脚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皮靴。
我知道她会问我一句话。
我也知道，我会怎么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