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06

自创长篇小说《两个世界》——2.最后一顿饭

从这天晚上开始，杨帆的人生急转而下，一件预知中的灾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降临到他的身上，迅速又彻底地改变了他充满欲望和设计好的生活轨迹。

就在今天早上，他还和明明怀中刚满三岁大的孩子拥吻告别，随后一白天，他都在单位为了本月激励方案的兑现绞尽脑汁，甚至明明跟他约好中午一起吃饭的事情都差点忘记。催促的电话铃声响了三遍他才放下手中的工作急急地往楼下奔去。

为了节省时间，他与明明是在单位附近的一间简陋的面食馆一起进餐的，点了两碗能够速食的牛肉面，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面对面低着头吃着，谁也没有话说，就跟两个陌生的人凑巧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一样平常。明明骑来的自行车倚在饭店门口的一棵槐树上，她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顺便仔细瞧瞧对面这个男人的吃相，牛肉面干涩又寡味，再也吃不出来让人味蕾兴奋的味道来了。

“你吃饱了吗？”杨帆边用餐巾纸抹着嘴对明明说。

“嗯，就是太油了。”明明只吃了少半碗面，杨帆问她的时候，她正捞着油汤上面浮着的几片香菜叶子等着他吃完。

“下次我们换个地方吃吧。”杨帆的这句话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单位附近的这几家餐馆他们都几乎吃遍了，只是图不要走得太远就行，为此，绝大部分午餐他们都是将就着吃了就行。仅有的一家干净饭馆——“江南快餐联锁店”他们也会去，能偶尔改善一下，吃一顿肉拌饭或炒大米什么的。

明明去推她的自行车，杨帆忙着去柜台结账，放下十块钱回头就走了出来，面馆的老板手里拿着这张票子并没有叫住这位迷糊的顾客，牛肉面每碗才三元钱，点餐前杨帆还专门问过价钱的，这个时候全然忘记了。

这一天杨帆总觉得心神不宁似得，早上上班时刚下公共汽车就差点与一辆自行车相撞，在单位工作也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提不起精神，自己制定的激励方案早已熟烂于心，可在今天写绩效总结时却脑中一片空白，无从下笔。中午与明明在一起吃饭，杨帆还心疼着明明在这么热的天骑着单车跑这么远过来，可就是没了精神去多说话，眼皮子不停地跳，跟脸上的神经跟让火烧着似的，一抽一抽的不停地跳。

往回走还有一小段路，杨帆走在明明的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脊背上渍着一片湿汗，心里尤然升起一丝心疼的滋味。明明与他结婚四年多了，这个从江苏不远万里嫁到他家的女人一直默默地在他的身边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她对他是从内到外的爱，爱的很彻底、很义无反顾。

她工作的单位离这里有大概五六站的路程，只要她有空，都会主动打电话给他，约他一起出来吃午饭，就为那十来分钟能够在一起，她要骑着单车顶着夏日毒辣的太阳穿梭在这三公里车水马龙的行街上，然后再孤独地穿梭回去。

中午可以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时间富余的同事还可以回家去吃顿饭后再赶回来，但绝大部分还是在早上就在家里做好中午的饭，中午简单在单位的微波炉里热一下，这样可以省出时间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小眯一会儿。但是杨帆的时间好像总也不够用似的，劳累命，一天到晚都没有空闲的时候，为了能在单位里表现突出一点，为了能在这一任区域经理调任前能为自己安排一个更高的位置，当然，也为了已经一年待业在家的明明和嗷嗷待哺的孩子能维持好的生活品质，他不得不这样拚命。

在这个物欲填壑、现实又不容落后的时代，来自于不同方面的压力迫使着他把自己当榨干机使，用三十多岁的旺盛精力与还算健康的身体，用一个月三千块钱的收入补贴着自己的生活与梦想。

杨帆的家离单位有很长一段距离，所以从他来到这个单位一个礼拜后就加入了“微波炉娘子军团”。因为中午用微波炉热饭的绝大部分是女同事，每到吃饭时就会叽叽喳喳地团坐在一起，从杨帆加入进来后就显的格格不入，明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隔三岔五地骑自行车过来与杨帆草草地吃一顿中午饭，她心疼自己的丈夫，不想让自己的丈夫难堪。

正午十二点的太阳是最毒的时候，远远看去，柏油路上氤氲地升起一波波热浪，走在上面的行人就跟下到锅里的饺子一样翻腾、涌动。气温的干热更增加了杨帆心中的烦躁，他加快脚步想尽快回到那个有着空调的办公室里，明明在后面推着自行车吃力地跟着。

快到分手的时候，杨帆还是不忍地回过头来劝慰了明明几句：“路上一定要小心点，天这么热，以后能别来就别来了，我在单位吃挺好的。”

明明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杨帆，乖巧地嗯了一声。

“那就快回去吧，到单位后还能再休息会儿。”杨帆已经迈开了脚，并伸手拂去明明脸颊上流下的一串汗珠。

望着明明独身离去的背景消失在人流中，杨帆忽然有一种诀别的感觉，以前都没有过，就是今天特别强烈，他的右眼又开始猛烈的抽动，不祥的预感侵袭而来。

以后当杨帆再回忆起他进来前他们在一起的这最后一顿饭时，总是抓心的难过，明明满脸的汗珠和孤身离去的背景在每一次浮现在他的记忆中时，更加深了他对明明深深的自责与愧疚，他想念她，每夜每夜，一到晚上便等着这酸楚的苦痛和记忆铺天盖地而来，可惜，人已相隔，再相见已不是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