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
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
〈译文〉
最聪明的人听别人讲道之后,便能心领神会,辛勤努力地去施行;一般人听别人讲道之后,便会半信半疑,犹豫不定;最愚笨的人听别人讲道之后,便会愚昧无知地哈哈大笑。
如果人们所讲的道不被愚笨之人嘲笑,那这道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道了,所以古人说:
光明之道好似暗昧,进取之道好似落后,平坦之道好似崎岖。
大德崇高好似低谷,质朴纯真,好似浑泱,大德广大好似不足,大德刚健好似怠惰。
最白的东西好似黑垢,最方正的东西好似无凌角,最大型珍贵的器物是最晚完成的,最大的乐章听不清,最大的天象看不见。
道盛大而无名,也只有它,善于帮助万物并成全万物。
〈赏析〉
老子说的“上士”和现代军队的“上士”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中国古代,把又有文化又有地位的人称为士大夫。西周把士大夫分为上士、中士、下士三个等级。
上士就是类似于美国的肯尼迪家族这样的;中士相当于中产阶级;而下是也许就是“非精英”一类,属于普通人,或者说尘俗中人。
“道”被这些“下士”用来嘲笑的原因,看来只有一个,“有悖常理”。这就对了!道可道,非常道呀。
原因呢?老子说:“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
这句话,我们不能单从文字意义上去理解它。“道”是不分这个那个、明道暗道的。
这段话其实是说,明白了“道”,就能达到一个意境:明亮好像昏暗,前进倒像后退,平坦倒像崎岖。
明亮倒像昏暗,是因为明亮和昏暗本来就是相对的:从黑屋子走过点着蜡烛的房间,就会觉着亮,从灯光通明的屋子,走到点着蜡烛的房间,就会觉得昏暗,是不是?
前进到像是后退,原来是“失彼得此”。你明明是想得到,却不去向别人一样拼命去争取,去奋斗,倒反过来通过有意失去许多其他的东西来得到。
而平坦倒像是崎岖,“无为”。别自以为是、忘乎所以。要知道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却往往小河沟里翻了船;即使走在平坦大道上,也要像翻山越岭一样小心谨慎。
顺着这个思路,“大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就好理解了:
“德”也不是有这样的那样的,说白了,就一个“德”。有了“德”,你就具备了一系列高尚品质。
所谓“大德若谷”,就是别自高自大;
“大白若辱”就是不要自视清高;
“广德若不足”,就是说真正宽广的“德”其实不完美,有缺点,是不完全之完美;
“建德若偷”,就是俗话所诫:“打死会拳的,淹死会水的”;
“质真若渝”,指的是会权衡,不轻信,不做草率判断……
有了这些“道”和“德”的人,老子举了四个词来形容:“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什么叫大方无隅?真正有锋芒的人是不会放在脸上的。
也就是普通人“相由心生”,一喜、一怒、一张口,就能让人看出在想什么。
而有道的人,心形分离,心中纵有雄兵百万,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大器晚成呢?所谓最好的东西总是最后完成。也就是“守弱”,不能“物壮则老”。
要让事情一直处于发展的状态中,最好永远到不了盛鼎盛的状态,好像始终没有最后成功似的。
大音希声,是这个感觉:当一个人身处山林之中,心情特别舒畅时,纵然周围鸟叫虫鸣,却仿佛浑然不知,反而觉得“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所以这“大音”就如同自然界的天籁一样,让人感到宁静悠远。引申了讲,就是人要融入自然,适应环境,心无杂欲,不要刻意做作。
大象无形,如一句古话,叫“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
真正有道的人不是“超凡入圣”,而是要到“超圣入凡”的境界。同时也是老子在不断地提醒我们,用“道”,不是不问世事的“归隐”,而是希望你回到红尘俗世中来,生活的更美好。
所以,最后老子说:“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
真正有道的人,不是那种仙风道骨、鹤发白须的样子,而是大千世界中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是没有特别之处的。
唯一的区别是,他生活得很好,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