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色

周泽楷像一块原石,至少张佳乐遇到他时是如此️。

当时他还小,上天给了他一副无双皮囊,也让他寡言,来用口舌吞咽这世界上的苦难。穷孩子学艺术总是很难的,艺考前夕,他还在为颜料发愁,省了一阵子,却还差二百块钱。周泽楷熬夜集训也很辛苦,不想继续饿肚子,于是他在闹市卖花。

一只玫瑰,几点干满天星或薰衣草,用牛皮纸加绸带捆起来。卖一朵挣四块钱,看起来不难。

可周泽楷根本不会推销,只会安静闷头坐着画画。他的瘦和白都是不健康的贫困层层渲晕上的落魄的裸色,戴着一顶沾满颜料的帽子,怯生生地,花在他手里好像枯萎了。

他就在广场上站了一下午,情侣从他身边过了一对又一对,卖出去的却少得可怜。直到他被张佳乐看见。

张佳乐当时也很年轻,他本来不比周泽楷大很多,但通身的气派看起来昂贵得很。他很闲,手里提着三件购物袋,装着价值十几万的爱马仕包,买来玩玩的百达翡丽,以及全球限量100的潮鞋。可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和粉蓝色牛仔裤。

只是周泽楷不知道他穿Dior Homme,先看到对方的网球鞋,很白。在一座充满烟火气的城市里,张佳乐连鞋底都没什么尘土。他脚站在地上,却像天上的人。然后他看到了对方手中那些颜色斑斓的大logo提袋。

张佳乐用目光抬起了周泽楷的下巴,对方的一张小脸好像大师用玉石凿刻的:“这花多少钱?”

周泽楷答:“十块。”

张佳乐又问:“还剩多少?”

周泽楷不明所以:“40支。”

“我全买,你可以下班了。”张佳乐拿出手机,手机壳也是路易威登,“看了你挺久的,怎么没人买你的花。”

周泽楷该说千言万语,或者耍个俏皮,或者嘟囔着可怜,至少要让金主花钱开心。最终只是拿出插在口袋里的二维码,对扫码付款的张佳乐说了声谢谢。

张佳乐指着二维码:“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周泽楷说:“手机没微信的。”

他说的是实话,付款码是老板的,他原本有一台过时的智能手机,前些日子电池坏了,目前在用的是奶奶的砖头机。

张佳乐晕倒了,现在是公元几几年?怎么还有这么纯情的人竟然不用社交软件?后来他才知道,很多的纯情源于没有钱。

鉴于张佳乐已经品鉴了周泽楷的品相,便无理由因一次失败便放弃,于是他又说:“我请你吃点东西吧,我不是坏人。”

周泽楷虽然有平民的智慧,但他架不住对方的邀请。眼下他饿了,只是想省下一顿饭钱,却没深究免费午餐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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