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大姐

傻大姐是我大伯家的女儿，由大娘从四川带过来，乳名荣子，因为没有上过学，也因此没有学名。我平时喊她大姐，别人背后称她傻子。
大姐平时没多少话语，也从来没有过闺蜜。从我记事开始，就总是见她要么独自挎着用荆条编的篮子下地割草，要么站在人群之外，目光呆滞地注视着说话的人。
十七岁那年，大姐被外村一个光棍糟蹋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只记得我大伯把她暴打了一顿。没多久，大姐就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岁的瘸子，离开了村子。
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个周末从学校回家，路上经过大姐所在的村子，正好迎面遇到了大姐。她背着一捆柴草，背后跟着一个男孩，正低头往家走。
我停下脚步，跟大姐打招呼。她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似乎不相信地看着我，然后喊出我的乳名。
她身后的男孩看起来有六七岁，不无惊奇地打量着我，瞳孔里写满疑问。
“回家坐一会？”大姐声调重浊地发出邀请。然后扭头交待男孩：“喊大舅。”
我没有去她家。我有些找不到词语地跟她寒暄了两句，继续走我的路。
走了十几步，我站住，转身看大姐。夕阳下，她正默默地背着柴草，后面跟着同样沉默的男孩。他们的前面就是他们的村庄，不大，有些是低矮的土屋，有些是新建的砖头房。
回到家我把遇到大姐的事跟母亲做了汇报。母亲没说什么，只平静地说大姐也挺不容易的，脑子不太好用，还得拉扯两个孩子。我说，象大姐这种人根本就不该嫁人。她很可怜，她的孩子也跟着受罪。母亲没再说话。过了会儿，母亲说，她如果不嫁人，她以后又怎么过呢。能嫁成人，能生两个孩子，她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母亲的话很朴实，我无言以对。同时，母亲的话也让我第一次明白，有些人从来就不具备人的价值，他们生了或死了，跟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就像荒郊野地里野蛮生长的杂草。
不只是傻大姐，其实，我们当中千千万万的人无不如此。只是，傻大姐更具有典型性和悲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