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2:《风的样子》

山长了脚,一个劲跑。方向相同,动作整齐,姿势一致,甚至连呼吸,都是一个鼻孔冒出来的,扑哧扑哧。忙里慌张,晓得的是养成德行,不晓得的,以为要么足底抹油,要么屋头废材着火了……

多年前,那个冬日的午后,白花花的太阳,没有一丝暖意,却并不妨碍吃饱撑的一干人,在营区坝子围一圈,胡吹瞎侃。那阵,我走到哪儿,其实无非就是井场、营区、炊事班三点一线,一个口袋揣书,一个口袋揣笔和纸,有时翻几页书,有时写几行字。费解的是,一天从早到晚,我的口袋都塞满零食,有时是花生,有时是麻花,有时是五香瓜子,再差也是胡豆豌豆,发工资那一周,竟然还有大白兔奶糖。

我至今也没搞明白,绵绵不断神奇冒出来的东西,究竟是自己买的,还是别人给的,硬的软的甜的酸的,总之是来者不拒,才过三十岁,就用左右两颗大牙的沉重代价,为自己的好吃“买单”……扯远啦,还是说回“山长脚”的事儿。情况是这么的,剥着花生嗑着瓜子,我喜欢自由自在吹牛,也不算吹牛,其实就是仗着看了几本闲书,有时故弄玄虚,夸大书中情节,有时天马行空,信口开河扯些不着边际的龙门阵。那天,口沫横飞,一不小心包袱甩远了,正挖耳挠腮“绕”回来——一个窈窕背影,赫然打断我的思绪,准确说是大脑瞬间短路,有种缺氧的极度眩晕。

半坡,女生宿舍前,半人高的简易洗衣台上,一个清洗头发的身影,从搪瓷盆中猛然扬起头,珍珠般的水滴四处飞溅,笋子似的手指,从发端顺着发丝捋,晶莹的水线,嘀嘀嗒嗒落在地上,也打在人心上。女生背对着人,用橡皮筋绾起乌溜溜的及腰长发,拿毛巾擦拭额头颈项,白毛衣灰长裤,简单清爽,透着一股别样的风味——就在那一刻,瑟瑟的寒风,分明裹挟着一丝不知是腊梅还是茉莉的幽香,猝然袭来,清冽冰冷,沁人心脾。

我至今也没看清那个女生的模样,不知究竟是队上的,抑或像仙女从别的地方冒出来的。少不更事,懵懵懂懂,即便“仙女”偶尔在梦中出现,那也恍如一阵风,来了去了,远了散了,也就忘了。

后来,我改行离开井队,却依然围着井架和采气树,兜兜转转。

有事没事,顺路绕路,习惯往老队跑。每一次,都瞪大眼睛盯,尖起鼻子嗅——白衣飘飘的背影,人淡如菊的幽香,终究昙花一现,渺无踪迹。几次找人打听,话到嗓门,硬生生咽了回去,连脸都没看见,更别说名字了,问谁也不可能知道……

日子就这么过去,不知何时开始怀旧。

放一首老歌,摇曳大把时光,和随风的往事。喝一杯老酒,倒映出城市阑珊的灯火,和满大街绰约的人群。这样的时候,我的脑子变成一台斑驳的电影机,倒带,卷片,放映,纷至沓来的熟悉的陌生的清晰的模糊的久远的遗忘的人们,或行色匆匆,或容颜易改,或依然如昨……

苍茫的远山,是天空泼墨写意的背景。

冬日,午后白花花的太阳,涂抹着井场的喧闹与岑寂。没有暖意,瑟瑟的寒风,越过营区院坝,翻上半坡,吹过女生宿舍前半人高的洗衣台——就在那一刻,有个女生扬头,甩出一串珍珠般的水滴,清冷的空气,弥漫着一丝不知是腊梅还是茉莉的幽香。

那是年少时的我和猝不及防的你。

那是一别经年的仙女和风的样子。

你可能感兴趣的:(风·2:《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