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呼吸

一直想过有一天要是突然想写点东西了，那么第一篇肯定是关于母亲的。

母亲过世四年了，这四年，她仿佛就是我的呼吸，从未离开过我。

我的母亲是在我二十一岁那一年离开的，说来奇怪，我对她的记忆在二十一岁以前好像是模糊的，就像我脸上长的一颗痣，从小就有，我知道它在那儿，不会留意，当然也不用观察它，反正也不会消失。

这种记忆一直持续到四年前的一个冬天，戛然而止……印象中当时十二月，西安的寒风刺骨，天空灰暗，一切来得太突然，太痛苦，就像呼吸被人掐断了，心脏堵，痛，我挣扎，恍惚中我觉得我可能会死，带给我生命的人走了，她也要把我带走……

四年后，我还活着，好好地活着。这四年里，她走了，但是我却重新找到了对她的记忆。

刚开始，我每天要哭多久我都忘了，后来终于哭累了。我不看她的照片，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她，把她的东西都收起来，锁的锁，烧的烧，反正我不能看到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

我每天很忙，忙着照顾受伤的父亲，忙着顾及外公外婆的情绪，忙着跟学校解释我不能回去准备我的毕业论文，忙着，让我赶快习惯没有她。我每天吃很多饭，很多很多，吃多少都感觉不到饱，身边的每个人办完丧事后都病倒了，只有我没有。我一宿一宿地不睡觉，第二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继续忙着家里的里里外外。以前，我从来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事……

后来，父亲终于恢复到可以自己起床了，他让我好好睡觉，晚上不用管他。我说没事，我不睡，一睡着我就梦见妈没有离开，一切只是一个梦，然后醒来了发现不是梦，所以我怕有一天睡着就不会醒了。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父亲哭了，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看着他暴瘦的身体躺在床上颤抖着痛哭，我无从安慰，只能陪着他哭，弟弟进屋来看着我们，他也哭，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在那天晚上，在没有任何人的夜里，终于接受了母亲离开了的事实。

也是在那天夜里，我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没有她，没有可怕的黑暗，没有泪水沁湿的枕头。

后来，我慢慢在生活中无意地去模仿母亲的口气，学她的为人处世，就连我爸都说我连做的饭的味道和吼他的样子都跟我妈一模一样，我开始一点一点地去回忆关于她的所有事，每想起一点，总有伤心，总有遗憾，可我还是会想，我想让这个家里有她的影子，有她的影子我们才能活得安心。

就这样，想起来的越来越多，想起了她去给我开家长会老师让写意见时她尴尬地说她不会写字的样子，想起她在市场上跟人吵架的样子，想起她照顾生病地外婆的样子，想起有一次我考了第一名她带我吃遍了整条街最后害我吃吐了她却在一旁笑的样子，想起了我因为不想干活装睡她轻轻抱我去床上的样子，想起了我二年级时我在上课她给我送来了两个生日鸡蛋的样子……

关于她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多曾经被我忽略的记忆就像春草一样一个一个地冒出来，每天我都习惯地想她，难过委屈地时候尤其想她，也会想如果她还在，我应该就不是现在的模样，应该还是那个享受着家庭温暖，没心没肺，任性懒散地傻姑娘。

她还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那么需要她，离不开她，我觉得我的事她都帮不上忙，上学的时候他们忙着做生意，忙得饭都顾不上做，有时候随便交代两句就几天不在家，家里就剩下我和弟弟在说话都会有回声的房子里，我高考地时候她来陪我考完语文就走了，就像二年级的时候匆匆来给我送了两个鸡蛋转身就走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她和爸送我去学校，我说在西安玩几天再回去，她却说玩什么，家里一堆事……我每次都是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却从不开口让她留下，我以为我自己也可以做得很好，反正她永远都那么忙，那么急。

她太急了，永远都那么急，急得离开的时候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走了。

我很久没哭了，此刻，却泪如雨下

上次哭，是夏洛特烦恼上映的时候，我在电影院看的，看到夏洛穿越回去遇见他妈妈抱着痛哭的场景，我崩溃大哭，整个电影院的人都看着一姑娘看个喜剧哭得像个二傻子。

我也多想回到过去，抱抱她，跟她说上一句话:    我爱你，下辈子，我来做你的母亲，带给你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