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张岱］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大雪三日，覆了西湖，湮没了昔日的繁华。

一芥小舟，一壶清酒，拨开往事如烟。

好鲜衣，好俊马，好华灯，好繁华。

画船载酒，拈花折柳。

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

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一夜北风紧，满树梨花白。窗含宿雪，启窗而观，满院萧萧竹叶已霜，恍然间，竟不觉山路回转。

拏一小舟，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远处那雪压着西湖寒碧，又是几时见得？

那絮絮的碎玉声入耳，簌簌绵密，眼前，是昔日的觥筹交错，是少年的红烛罗帐，是长安的钟鼓清漏。

半生阅尽繁华，仿若临歧一梦。

茫茫天地间，于湖心亭，强温酒三大白。

转身飞雪，茫然又一岁，鬓边早生华发。

却是，却是。

萧疏天路，人间聚散，忽如浮萍转世。

杯盏换，仿然间，岁月忽已晚。

“余生不辰，阔别西湖二十八载，然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

还如一梦中。

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