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清明,陆宇一家照旧去苏州老宅扫墓。自从陆宇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好多年。
陆宇的父亲工作忙碌,难得清闲下来,他就窝在老宅爬爬山,喝喝茶,看看书,料理料理院子里那几棵广玉兰。再过几年,他就要从董事长的位置退下来,他一直计划着退休后能在老宅养老。几十年的老房子,虽然陈旧不堪,但是跟这里有感情,哪里也比不得这里。陆宇则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他和小时候的玩伴一天到晚在外面疯玩,一会去林子里找野果子,一会去河里抓鱼、游泳,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那天陆宇在玩到很晚才回家。乡下的夜晚没有路灯,四周黑漆漆一片,陆宇独自走在通往老宅的小路上。这条小路他再熟悉不过,以前奶奶在世的时候,总是拄着一根拐杖坐在老宅门口,等陆宇回家吃饭。慢慢的,陆宇长大了,也不太回来了。奶奶过世后,每次走在这条小路上,陆宇都格外想念奶奶,想念她拄着拐杖的身影,想念她冲陆宇慈祥的笑,想念她做的糯米年糕。
正胡思乱想着,前方一束强光刺破黑暗,紧接着汽车刺耳的轰鸣声。本来迷迷糊糊的陆宇一下子醒了过来,他惊醒地停住脚步,眯起眼睛看,有好几辆汽车停在了老宅周围,有几个人下了车直奔院子里去。陆宇本能的感觉到来者不善,他不知道为什么,扭头就往树林深处走去。黑暗中他拐入一条巷子,心脏咚咚的跳得厉害。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好事。此时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是脚步声,有点急促,就从他身后传来。陆宇大脑一片空白,他握紧拳头,加快了脚步。拐出巷子后他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转入了树林边的一个草棚。他快速地闪进草棚,摒住呼吸,透过草棚的缝隙往外看,那个黑影拐出巷子,往前走了没几步,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往草棚这边逼近。陆宇顿时眼前一黑,他已经无处可藏,只能两眼一闭,听天由命。
那人走到草棚门口,轻声说:“小宇?是你吗?”
陆宇内心一喜,猫着腰从草棚出来,见到那人果然是宋阿姨,于是说:“宋阿姨,原来是你。”
宋阿姨是父亲的秘书,陆宇去父亲公司的时候,她常常陪着他玩。
“小宇,不要害怕。”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让陆宇的心一下子安稳下来。
“小宇,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你听好了。”
黑暗中,陆宇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异常凝重,不似往日。
“你们回老家这段时间,裴叔背着你爸爸做了许多事,他的人已经掌握了公司的大部分权利,现在就是要逼走陆总。”
“而且,他们还逼迫我。”宋阿姨说着哽咽起来,“他们还逼迫我……”
精神极度紧绷的陆宇根本已经没法集中精力听她说了什么,“职务之便”、“不正当关系”这些词汇对8岁的陆宇来说太过陌生了,他一时难以领会其中的含义。
“小宇,你在听吗?”宋阿姨晃了晃陆宇的肩膀,“他们这次来不逼走陆总是决不罢休了,小宇,你回去后把我说的这些告诉你爸爸,告诉他千万不要和那伙人硬来,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
看着宋阿姨焦灼的眼神,陆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把宋阿姨的话从头到尾重新想了一遍,模模糊糊地明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小宇,我也是不得已啊,千万别怪我!”宋阿姨忽然低头哭了起来。
这句话不知道起了什么魔力,陆宇一下子清醒了起来。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掉头往老宅方向走。刚走两步,他又回过头来。黑暗中他看不清宋阿姨的脸,只是觉得她的身影格外的单薄渺小。
“宋阿姨,谢谢你!”
宋阿姨从小看着陆宇长大,他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她非常喜欢这个孩子,而且觉得他以后肯定会不同凡响。他现在的如此镇定的态度让她吃惊,但毕竟太小了,在她的心里,这场夺位之战胜负早已注定。
这条巷子离老宅不远,可陆宇觉得这条路好长。他紧握双拳,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慌。
还未走到门口,他看见老宅周围满满的全是车,一直堆到巷子口,足足有十来辆,车灯把老家门口照的灯火通明,很多看不清面孔的人僵尸般的着看着陆宇一步步由远及近。陆宇强装镇定,以英勇就义般的姿态踏进家门。他的胸腔鼓鼓的,里面充满了愤怒和不耻,他知道了一个阴谋,他要赶紧回家告诉妈妈。
一走进家门陆宇就看见一地碎玻璃碴,是家里的茶壶打破了。父亲绷着一张紫红色的脸,坐在沙发上,恨恨的说道:“他还让我认错,我有什么错。”
“他不过想上位。”妈妈疲惫的说
“顶多等个一年半载的,他就急成这样。”
看到这种情况,陆宇瞬间泄气了,他明白自己不能再火上浇油了。他悄悄把妈妈叫到卧房,低声说:“刚才我看见宋阿姨了,她说他们要诬告,诬告爸爸.....”,陆宇忽然觉得说不出口,他没法想象对于埋头在实验室里搞了一辈子研究、行事古板保守的父亲来说,这是多么严重诽谤。
陆宇的妈妈示意他别再说了。
“我们不害怕他们,宋阿姨可以作证,这些根本就是诽谤。”陆宇执拗的说道。
“她会作证今天就不会偷偷告诉你这些。”母亲苦笑道。
陆宇呆住,他的小脑瓜还理解不了大人们复杂的世界。在他的世界里,宋阿姨陪着他玩,所以她是好人,是好人就不会做坏事。
妈妈不再做声,她只是摸着陆宇的脑瓜,让他去睡觉。
陆宇倒在床上,看着窗子外面的光,半边的天都是亮着的。他脑子里乱哄哄地,心里也乱哄哄的,想着今天的事情,想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但是到底是小孩,不一会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