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秋园》札记

一部在厨房写就的小书,一位八旬老人讲述“妈妈和我”的故事。

编辑这样介绍秋园:“1914年,世上有了‘秋园’这个人。1918年,汉语有了‘她’这个字。秋园来过,挣扎过,绝望过,幸福过。今天,她80岁的女儿,把普普通通的她,讲给世界听。”

与秋园相识,是在一档评分9.9分的纪录片中,她被称为“女版福贵”,我想看看女版福贵到底是怎样的,于是择书而读。秋园,原名梁秋芳,少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本是富贵人家小小姐的她,偏偏遇到时代的洪流——军阀、土改、战争、文革……她就像一根浮木,在波涛中载沉载浮,艰难度日。生于1914年,卒于2003年的秋园,弥留之际,留下这样一句话:“一生尝尽酸甜苦辣,终落得如此下场。”此刻,听着外面偶有汽车驶过的声音,坐在电脑前,居于出租屋的我,回想起秋园的一生,鼻子不禁有些发酸。到底是怎样的坚韧,才能让手无寸铁的女人变得如此强大啊?

笑着回忆过去的人,内心在流泪。过来人常常将他们不堪回首的往事变成轻松诙谐的语言,而生于21世纪的我们,总是不耐烦他们的讲述。坐在沙发上,捧着这本书,秋园的故事,本芬的文字,变成了电影画面,在我眼前滚动播放,我看见秋园带着小之骅放下面子讨饭吃、看见秋园拖着三寸小脚跋山涉水找活干、看着秋园扑在死去的儿子身上嚎啕大哭……悲痛!我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水流了下来。或许想到独身的外婆、想到忙活了半辈子的妈妈,太多时代的“秋园”,他们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艰难地活着。原来啊,真的有人单是活着,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我的外婆,大概生于20世纪40年代,一生育有4个子女,可能她比秋园幸福一点的是,她的童年是在完整的家庭关系中度过的。我想,如果我的外公能看到子女们娶妻嫁人,我的外婆应该还是挺幸福的,毕竟那个时候外公可是木匠——一个挺吃香的职业。是的,听妈妈说,在她两岁时,她就没有爸爸了。(胃溃疡夺走了外公年仅32岁的生命,这个病放在现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也因此,我从来不曾叫过外公,“外公”这两个字,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牵绊。失去丈夫的外婆,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一个单亲妈妈,想要在公社中立足,她就必须争强好胜,不能吃亏。20多岁的年轻寡妇,不惧村里身强力壮的汉子,为了公分,以少敌多,对着他们破口大骂,终是树立了“不好惹”的形象。和秋园一样,外婆要为孩子们的生计着想,分豆子也要按照年龄和个头来。大舅是老大,他可以得到满满一个白酒杯的豆子,二舅其次,平平一杯,大姨次之,妈妈最小,外婆把大拇指插进杯子里,本就不多的豆子自然而然地被拇指挤到了杯外,小小的妈妈,捧着小酒杯,心满意足。但生活绝不是简单地吃豆子,那个时候,活着是最奢侈的愿望。这时有人向外婆提议,可以将最小的那个送出去(像田四那样认别人作妈妈),这样也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自己也不用那么累。这个人受人所托,那家人生活还算殷实,但结婚多年膝下无儿无女,正好有年轻女人带着子女四人摸爬滚打,遂萌发了领养这家人最小的孩子的想法。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年轻女人毅然而然地回绝了:“我的女儿,我自己养!”外婆再未改嫁,拉扯着子女们长大,孩子们相继结婚生子,生活似乎好起来了!几十年的大风大雨,外婆成了百毒不侵的女战士。对于大女儿的逝世,外婆不曾掉过眼泪,只是扣着纽扣的微微颤抖的手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暴露了她的内心,那一年,外婆78岁。

苦难将外婆打造成宠辱不惊的矍铄老人。然而岁月不饶人,除了肉眼可见的满头白发,心脏病、咳嗽往往扰得外婆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但节俭成性的外婆,总是舍不得几十块钱而甘受病痛所扰,索性几个子女还算孝顺,八十多岁的外婆还能享受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秋园》将我带入了那个时代。致敬我的外婆,愿我的外婆、时代的“秋园”们,健康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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