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担筐

      打开尘封多年的杂物房,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从天窗倾泻而下的光柱正好落在墙角一对破旧的担筐上。芨芨草编的担筐落满灰尘,几根草绳似尘土中蜿蜒前行的蛇,在灰尘中若隐若现。自从父母辞世后,我很少回乡下,即使回家,也绝少到杂物房。房子里到处是现在极少用的旧物,破犁头、驴鞍子、木叉、背篼等,都是父母在世时用过的物件。睹物思人,一副担子,承载了父母多少艰辛和年少的记忆。

      寒冬腊月,劳累了一年有了闲暇时间。扛起一捆芨芨草,父亲在涝坝厚厚的冰面上打开一个窟窿,把芨芨草塞进去浸泡。夕阳西下,父亲扛着布满冰渣、泡软的芨芨草回家开始了他冬天的休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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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个晴朗的日子,父亲坐在南墙根下阳光灿烂的地方开始了他的编筐工作。随着一根根芨芨草在父亲怀里跳跃,一只只用途不同,大小各异的担筐便成型了。在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岁,担筐是农人们重要的劳动工具。

        大约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夏日子长,下午放学后,奶奶的拿出一个大饼子分给我们姐弟几个,在拿到饼子的同时我每人也拿到了一个大担筐。铲猪草是我们每天放学后必作的功课。拖个硕大的筐子行走在田埂上,各种不知名的小花在风中散发着幽幽的清香,可我们的心思不在花上,我们的眼中只有猪草,看到一颗大猪草,那个高兴劲啊!曲曲菜、车前子、马樱子是我们的最爱!

    也许是急于完成任务后去玩,常常感觉那只大担筐怎么也填不满。好不容易蓬蓬松松填满了带回家交差,奶奶用大手一按一筐猪草就变成半筐。“狼吃的!就知道投机取巧!”奶奶常常骂姐姐们。大约是我年纪最小,又是奶奶唯一男孙,铲多铲少,奶奶的并不计较。

        父亲编的芨芨筐种类很多。妈妈的针线筐最精致。细细的芨芨草泛着暗黄的光,周身没有一根毛刺。给驴填草的筐很粗糙但也最结实。挑东西的筐子编得最多。一个冬天父亲花费近一个月的时间编各种各样的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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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六月,油菜成熟。父亲的油菜地套种了洋芋。洋芋身单力薄,洋芋苗在密密的油菜中艰难生存,细细的苗弱不禁风,在油菜的支撑下勉强露出个小小的脑袋。将洋芋苗从油菜中分离出来,割去油菜,失去支撑的洋芋苗似瘫了一般横七竖八地趴在地上。割完油菜,父亲要给洋芋苗施农家肥。农家肥在地头上,因为怕架子车压坏了洋芋苗,父亲的担子便隆重出场了。父亲麻利地整理好担子,装满农家肥,弯腰、抬身,一副沉重的大担筐便在父亲前后晃荡。小心地避过洋芋苗,放下担子,双手抱筐,将肥料倒成一个垄。大担子沉,我们挑不动,只能两个人抬一个框。一天下来肩头红红的,一出汗生疼生疼的。我很惊讶于父亲,百十斤的担子挑上一天,肩头好好的。问父亲,他淡淡地说,这算什么啊,我们年轻的时候,冬天挑粪要挑近两个月,天天挑,就适应了。

      从九十年代起,物质日渐丰富,许多工具被更美观、轻巧的工具替代。父亲编的担筐一年比一年少,终于不编。给洋芋苗施肥该有架子车了。虽然架子车压坏了苗,课压坏的苗,只要根在,没过几天,便蓬勃地长出来了,收成不会减少,更重要的是劳动效率大大提高。父亲老了,挑不动了,虽然颇有微词,但也无可奈何,任由我们去做。

        五年前,父亲辞世,三年前母亲也跨鹤西去。虽然我已年近四十,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我常失眠,多少个不眠之夜,父母的音容笑貌,连同父亲编筐的情景时常萦绕在我眼前,包括那副在杂物房挂了几年的担筐。

      什么也没动,我愣了一会儿神,带上门,上锁。就让它挂着吧,毕竟是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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