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丰都鬼城吗?
据老人们说,人死了之后,阴差就会拿着大铁链子来锁魂,被锁住的魂魄要被带上黄泉路,押到阎罗殿里接受审判,而阎王殿,就在丰都,所以丰都又有鬼城之称。
这是神话传说和灵异故事里面的桥段,事实上丰都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恐怖电影里面渲染的那个所谓阴间的丰都,而是地图上能够查得到的真实存在的丰都,我的家乡就在这里。
或许因为它叫丰都,又或许是坟地距离民居太近,这里时不时就会发生一些难以用科学来解释的事件,大家虽然见怪不怪,可有一桩事却让我至今都无法忘怀。
还记得许多年前的夏天,夜风习习带来一阵阵的凉意,我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得正酣,忽然有个男人大声的在我耳边喊了一声“蔡桂英”,我被喊声惊醒,猛地睁开眼,心脏“突突”地狂跳,不详的预感让我头皮发麻!
虽然是睡梦中听到的,可那声音非常瘆人,就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带着跨越了很多年月的苍老感,突然响在我的脑子里!
惊惧之下,我本能的起身想去打开灯,可就在我刚刚离开床铺的瞬间,叫喊声再次传来,这一次更加清晰,我被吓得直接僵在了原地,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个不停!
但这并不影响我的思维,“蔡桂英”这个名字和村里每个人的脸不断在我的脑海里闪过,可无论是谁的脸,都和这个名字挂不上钩,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然而偏偏这个名字又让我觉得有几分熟悉感,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拖鞋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忽然响起,就像是有什么人正在缓慢地朝我走来,我很清楚的知道,爷爷上山砍柴扭伤了腰,被送去了镇子上的医院,奶奶也匆匆忙忙的跟去照顾爷爷了,三更半夜的没有公车她回不来,所以现在家里除了我自己之外,根本就没有别人了!
那么院子里的人到底是谁?该不会是坏人吧?村子里最近也没见过什么生面孔,不应该啊,难道说……院子里的不是人?!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我脑子里乱窜,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听动静就要走到我的房门口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害怕得无以复加,生怕外面那东西跑进来伤害我!
可门还是开了,被一双苍老的、干瘪的手推开的,我被吓得连连倒退,后背撞上了墙壁再无可退之下瘫坐在地,双眼惊恐地死死地盯着房门!
一只脚伸了进来,紧接着奶奶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看清来人是自己的奶奶,我这才“哇”地一声哭出来,连滚带爬地靠近奶奶,紧紧抱住她的大腿不放手,鼻涕眼泪更是蹭在了她的裤子上。
原来奶奶担心我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就拜托了护士帮忙照看爷爷,之后奶奶一个人回来了。出门的时间晚了些没能赶上最后一班公车,奶奶只能徒步,走了大半夜才到家。
一进门看见我这个样子,又哭个没完,以为我被什么人欺负了,也吓得不轻,直到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奶奶听,奶奶这才松了一口气。
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后,奶奶有些埋怨的说:“叫你少看电视多读书,你就不听,现在好了吧?梦见些乱七八糟的,自己吓自己!”
“可是我刚刚醒着也听到了啊!”我着急的辩解。
“你呀!”奶奶叹了口气,“你那是刚被吓醒还懵着呢!”
我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可是…”
“好啦,我的傻孙女,没有什么鬼呀怪呀的,要是真有,奶奶刚才就在院子里,怎么就没听见啊?”奶奶有些无语的笑了笑。
看奶奶这幅样子,我心里有些动摇,是这样吗?真的只是我睡觉睡懵了吗?
或许真如奶奶所说吧,总归现在奶奶在家,我心里有了足够的安全感,困意袭来的很快。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当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哈欠时,奶奶急匆匆地来叫我,“快起来!你隔壁蔡奶奶要走了!”
“要走?”我有些发懵,“她不是孤寡老人吗?她能去哪啊?”
“哎呀这孩子!快起来穿衣服!再不动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奶奶这句话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蔡奶奶要不行了!
我随手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就往蔡奶奶家跑,看到躺在床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蔡奶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蔡奶奶看到我,费力地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让我到她身边去,我拉着她已经瘦到皮包骨的手臂,眼泪汹涌模糊了视线。
“乖娃儿,奶奶没来得及给你买糖块儿吃,对不住你了。”
我大哭:“我不要你对不住我!没给我糖块儿之前你不准有事儿!你不准离开我!”
“好..”
尽管很虚弱,蔡奶奶还是挤出一个笑容。
午饭的时间,围在蔡奶奶身边的人渐渐散了,只剩下我和奶奶还守在她床边,大概是神经太过紧张又哭得太凶,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我梦见两个长得很难看的人带着一黑一白两顶高帽子,拿着长长的铁链朝我们走来,铁链子拖在地上哗啦啦地响,那两个人伸着舌头喊:“蔡桂英,你的时辰到了,跟我们上路吧!”
说完,铁链子套住了蔡奶奶的脖子,我伸手去扯,可铁链子冰凉刺骨根本抓不住,蔡奶奶被那两个人牵着往前走。
我想追上去阻止,他们看似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可无论我怎么追都追不上,我一边追一边喊蔡奶奶,可她始终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后来我跑不动了,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看着越来越远的蔡奶奶,我忽然很愤怒,朝着蔡奶奶的背影大喊:“蔡桂英你说话不算话!说好给我买糖块儿的,你是小狗!”
听到我这么说,蔡奶奶的脚步停下了,她转过身来看着我,“乖娃儿,奶奶不骗你,奶奶不是小狗,糖块儿过几天给你送去,你快回去吧……”
话音刚落,我就从梦中醒了过来,脸上早已满是泪水。
看向仍旧躺在床上的蔡奶奶,我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个梦……
门“吱呀”一声开了,奶奶带着几个人急匆匆地走进来,见到我愣了一下,然后奶奶把我拉到了院子里,那几个跟在奶奶身后的人却留在了屋里。
“奶奶您干什么呀!”
“他们是镇上医院的,来给你蔡奶奶收尸,小孩子就别在里面碍事了。”
听到“收尸”两个字,我仿若遭遇五雷轰顶!
原来刚刚那不是梦!真的是黑白无常来锁魂了!
蔡奶奶真的走了……
悲伤的情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退,一个孤寡老人去世了也未必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她不用再艰难的活着。
几天之后,我再次梦见了蔡奶奶。
在梦里,蔡奶奶年轻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再没了往日里那副干瘪的模样,她来到我的床头,轻抚我的长发,笑得和蔼慈祥。
第二天醒来,我在床头发现了一颗糖。
思绪陷入回忆当中,我想起来了,想起我是在哪里听到过“蔡桂英”这个名字的。
奶奶说过,人死后有头七,到了这一天,蔡奶奶会回来看看她生前留恋的人和生活的家。
算算时间,刚好是昨夜。
见我拿着一颗糖发呆,奶奶许是想起蔡奶奶临终那天我和她说的话,有些感慨。
“你蔡奶奶脑袋里有个好多年的瘤子,早上出去打水时跌了一跤,瘤子就摔破了,外表看不出来,可其实脑子里全都是血……可惜啊!她这人活了一辈子,没对不起谁,却偏偏到最后都没人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奶奶叹息道。
“蔡桂英,她叫蔡桂英,我记得的,那天我说我想吃糖块儿,您没有给我买,我就跑去蔡奶奶家哭,她说她给我买,说她蔡桂英说话算话,骗我是小狗……”说话间,我的声音再次哽咽了。
奶奶也跟着叹息,“走上黄泉路,踏过奈何桥,投胎去何道,全凭因果报。
你蔡奶奶的一生虽然孤苦无依,可却从没抱怨过半句命运不公,她对你也是宠爱有加,像对亲孙女似的,那颗糖大概就是她昨夜给你送来的。”
我想,善良如她,来生一定会投个好胎,再不必受世间苦难,而“蔡桂英”这个名字,我终身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