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又是一年的清明节快到了，父亲已经走了十年有余了，每每想起他，便忐忑不安，泪流不止。

      父亲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平凡渺小如尘埃。但在我儿时的生活中，父亲却顶天立地，无所不能。

        父亲像一台永动机，永远都不会累的一样，早上五六点，吃一碗白粥或者前一个晚上的剩饭就开始劳作，耕田，犁地，播种，施肥，拔草……几乎每天都是忙到晚上七八点才摸黑回家。十几亩田地，田种着一年两造的稻米，秋收之后还有种各种经济蔬菜；地种的东西可多了，有甘蔗、花生、番薯、甜薯、葛薯、黄豆、黑豆、绿豆、赤小豆等。父亲那瘦削强壮的身材，好像有用不完的劲，一担担的猪粪每天都要挑去几里外的鱼塘喂鱼。在父亲的忙碌下，总有卖不完的农产品。

        在没有任何现代化农耕之前，种田地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事。总有忙不完的活，那时候我还不懂体会丰收的喜悦，就记得父亲给我摘的野果子特别好吃。

        还记得农忙的时候，忙完而还没有天黑，父亲便带我们去树林里找野果子。靠近我们水田那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里树木郁郁葱葱，有好些都是上了年纪的了。上这样的树林，最怕皮肤碰到毛毛虫的毛，一旦碰到，便全身发痒，难受不堪！树林里能找到的野果子最好吃莫过于“山锥”了，也就是野生的山板栗；还有野生山竹；还有山稔，“老鼠偷冬瓜”等，在七八月份，树林里有山竹。那次，我跟着父亲进去摘山竹。

          跟着父亲，拨开浓密的树叶、树枝，去寻找山竹，山竹树不难找，或许是父亲以往就来摘过，很快就找到了一棵结满果子的山竹。野生山竹的样子跟现在市面上卖的山竹差不多，不同的是野生山竹成熟的时候表皮是黄色的，没有成熟的果子是绿色的，个头不大，皮薄。父亲开始爬树，那时候的父亲已经50岁左右了，瘦削挺拔的身材，依然身手敏捷，沿着树干爬上一个大树杈，用力的摇动着树枝，让成熟的果子掉落到地，接着继续往上爬，一个个摇动能摇动的树枝，不一会，山竹满地都是，我不停的捡着装在脱下的草帽里，也不停的吃着，那甜中带着一丝丝的酸的味道永远都记在心中，直至后来上大学后才见过市面上卖的山竹，那时候穷也忍不住买一两个来回忆一下那当年的味道。

        农忙后，父亲去田里施肥除草也常常给我们带回野果子，这是那时为数不多的快乐！大多时候我觉得不快乐，因为别人周末能玩我却不能，总有忙不完的活，放牛，拔草，挑水，洗衣，做饭，喂猪……而父亲却说我们这代人太幸福了，不缺吃不缺穿的，干活是干不死人的。而我那时候只是觉得委屈。奶奶跟我说，父亲四岁就没爹了，奶奶守寡带着父亲和伯父，饿着肚子长大的。父亲上过几年的学，又能干肯干，当了生产队的出纳，还参加了民兵团，也有不少领导赏识，当时最少有三次机会离开农村，可是村里干部不同意，理由是伯伯已经有单位了，村里的田地得有人种。偶尔跟我们提起那段往事，他总是很自豪的说：“我当出纳那时候，那个账目可是清清楚楚，分毫不差的。”可惜二十几岁的父亲得了一种慢性病，一病就是八年，八年是什么概念？这过程是怎么熬过来的呢？我只知道后来他自学中医，研究医书，把自己的病治好了，还会给别人看同样的病，也治好了一些人。平时有一些身体小毛病，他也会自己看医书，开方子。

        勤劳，好学，苦干的父亲也有倔强的一面，因为种田的事跟他堂哥打过架，父亲堂哥往奶奶嘴里喂大粪，多么耻辱的事啊，最后搞到对簿公堂，当时我年纪尚小，大约3-4岁的样子，弟弟还在母亲肚子里，压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只记得那个月黑风高的夜里，醒来找不到父母，家门被锁，嚎啕大哭，邻居过来隔窗安慰，最后还有警察来做笔录。也或许父亲太过善良了，总是有人故意挑衅他，把地基一直往我家的地里移，想多占点地，后面父亲也想通了，要占就占吧！他不希望他的孩子以后依然像他那样种地。

      懂事后我觉得父亲不仅善良还是个好人。父亲从不欺负人，每天勤勤恳恳的劳作，亲朋好友哪家有需要帮忙的，他随叫随到。有个陌生别村的寡叔得了父亲以前得的病，可是并没有钱，父亲让他住我们家鱼塘屋，给他开药，送吃的。父亲说反正鱼塘屋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他在那住着。村里老弱病残的，缺耕牛的，却想要耕种的，父亲就帮他耕田犁地，让他家能劳动的劳动，一起耕种。有朋友需要中草药的，他不辞辛苦，带朋友去大山大岭里寻找。与人为善，勤劳，踏实肯干这是父亲用行动告诉我们的品质。父亲说做人做事都要堂堂正正，问心无愧。或许我们当前的福报，是父亲当年积下的福德吧！

        自幼没爹的父亲好不容易才长大了，好不容易才有地可耕，有田可种，好不容易娶妻生子……他觉得他不能停下。小时候的我觉得父亲无所不能，什么都能种，什么都能干，却又不贪吃，不好赌，闲而无事时就抽他那袋卷烟，甚至连烟叶都是自己种的，用那买来的小小长方形烟纸，卷起来，划亮一根火柴，点上，慢慢的吸上一口，解解乏。再有闲时，用竹篾编织几把椅子，几个箩筐。也会下厨，炒几个好菜。他说人一定不能懒，事情去做就完了。常年打赤脚起早贪黑的干活，终究还是落下了病根，一到天气不好就开始风湿骨头痛。我读大三的时候，父亲还是倒下了，先是动了一个手术，手术一个月后疼痛难忍，妈妈一个电话打到我宿舍，我立马飞奔坐车回去那个几百公里外的家……

        到家看到父亲更瘦了，那个曾经顶天立地的父亲痛得躺在床上呻吟，母亲无助的哭泣，我的心都碎了。打120，救护车终于来了，医生把父亲抬上车，母亲把她的钱都给我，我上车，车马上启动，我没站稳直接摔了一跤，这一跤或许我永远也忘不了。一个无经济来源的学生，无任何关系，带着病重父亲住院……有些事情不能去回忆，回忆会很痛！或者经历过来了才更懂得珍惜。但也会麻木，会觉得除了生离死别，其他都是矫情。

        病倒后的父亲再也恢复不到从前了，后来只能简单的种点菜。妹妹，弟弟陆续上大学，过上了申请国家助学贷款，充满了兼职的大学生活，幸好我们都慢慢走过来了。

        在我结婚后第二年要临产的时候，父亲还是走了，永远的离开了他毕生努力耕种的土地，去了天堂，从此我们便没有父亲了。

        没有了父亲就像没有根的孩子，但父亲那堂堂正正做人做事，勤劳，好学，与人为善的品质，已经深深的刻在我们几个孩子的骨子里。现在我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了，常常打电话给母亲，母亲会说，要是你爸在就好了。是啊，父亲一天福都还没享过呢。我内心是愧疚的，想起总是心疼。

        余生，我要带着父亲给我的美好品质，好好活着，好好对母亲，希望父亲他在天堂放心且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