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Jerry 2020年的第64篇文章,也是汪子熙公众号总共第246篇原创文章。
Jerry幼年时上历史课,课本里对东汉时期,华佗发明的麻沸散的使用方法是这样介绍的:
“若疾发结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积聚。”
Jerry也不知道麻沸散算不算是世界上最早的麻醉药剂,但根据我这一个多月凭借搜索引擎习得的半吊子医科知识来看,现实世界里根本不存在像麻沸散这样,仅凭口服就能让手术病人处于全麻状态,并且无需气管插管等护理措施的神奇药剂。
传说当年曹操和Jerry一样,被颅内病变困扰,慕名找到华佗,确诊为头风。华佗给出的医治方案为口服麻沸散,在全身麻醉状态下行开颅手术,劈开头盖骨,取出头颅中的风涎,从而达到临床治愈的目的。
这种开颅手术即使在有众多先进仪器,成熟脑解剖理论体系和外科手术方法论支持的今天,也不算是一个小手术了,更何况是一千多年前的东汉末年。华佗的这个医嘱简直是超前时代,惊世骇俗。曹操没有任何悬念地拒绝了手术,选择了保守治疗。
而Jerry的颅内病变比曹操严重得多,除了手术无路可走。手术前一天清晨,护士走进病房告诉我,“你明天的手术麻醉医生会在今天下午6点之后给你做麻醉术前风险评估, 请你在病房内等候,不要乱跑。” Jerry住院以来,在手术前一直没有和麻醉医生打过交道。这个神秘的职业,其职责到底是什么呢?
说起麻醉医生,如果只是门诊看病,普通人是很难接触到这个职业的。如果非要和云原生应用敏捷开发团队中的角色做类比,Jerry认为麻醉医生相当于后者中的DevOps工程师.
DevOps工程师虽然不直接参与应用的功能开发,但是在促进开发人员与质量保障部门间的沟通,协作和整合,以及确保云原生应用的持续集成,持续交付等方面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一个应用的新功能发布之后,业外人士往往只会归功于产品经理,架构师,开发人员和质量保障人员的努力,而忽略了DevOps工程师所起的作用。另一方面,俗话说“开刀去病,麻醉保命”。麻醉医生,尽管被誉为“外科手术的幕后英雄”,“外科手术中的生命守护神”,但是和敏捷开发团队中的DevOps一样,在业外人士看来往往不是那么引人注目。在一台成功的手术之后,病人和其家属对主刀医生感恩涕零,却往往容易忽视术前术后默默无闻的麻醉医生们的不懈努力。如果把一台外科手术的医疗团队看成一艘航空母舰,外科手术医生就像航母的舰载机,而麻醉医生则相当于航母的甲板和传送装置。
DevOps工程师的日常工作会和各种工具和数据统计面板打交道,致力于提高生产环境的可靠性、稳定性、弹性和安全性。外科手术中的麻醉医生,术中通过各种监控仪器监测病人最重要的器官功能,包括心率、血压、呼吸和血氧饱和度,呼末二氧化碳浓度,气道压等等,为主刀医生解除后顾之忧。如同每一次双11,双12到来之前,我们无法精准预测一个应用在每个时间点所承受的负载一样,一个麻醉医生在手术前也无法预测病人在手术中的生理指标可能会发生哪些异常,这使得麻醉医生必须有能力应对术中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情况,必须具备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麻醉医生在整个手术过程中必须时刻监控病人各项生命体征的动态变化,根据各种药物不同的半衰期,不断调整各种麻醉剂和其他辅助药物的使用策略,根据麻醉深度的要求加大或降低给药速度,工作时间连续而超长,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和精力,因此麻醉医生在整个医学界被视为最具风险的职业之一。
回到Jerry手术前一天的傍晚,麻醉医生如约而至。华西医院的住院医师着白色工作服,护士为淡蓝色,护工深蓝色,麻醉医生为淡紫色。一个全身穿淡紫色工作服的小姑娘走到我床前,说道: “我是你明天手术麻醉医生的助理,现在对你进行既往病史询问和麻醉风险告知”。我看着这个小姑娘年龄比我小得多,个子不高,戴一副眼镜,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和一对弯弯的眉毛。尽管很年轻,但她身上那身淡紫色制服让我更加肃然起敬,一下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正襟危坐地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既往病史查询其实就是过一个check list, 比如询问有无糖尿病,高血压,肾功能障碍,睡觉是否打呼等等。完了之后是麻醉风险告知。
小姑娘 :“你明天的手术是全身麻醉,因为进入麻醉状态后,你无法进行自主呼吸,所以我们会进行气管插管。如果术中出现呼吸困难,最极端的情况下我们会行气管切开术,切开你的颈部气管,放入金属气管导管,确保手术顺利进行。这是一个有创操作。”
我吓了一大跳,怎么全身麻醉弄不好脖子还要挨一刀?我想起了《倚天屠龙记》张翠山横剑自刎的情节,差点忍不住去摸摸自己的脖子。我结结巴巴地问道,“那切开颈部气管,术后会留下疤痕吗?” 小姑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道: “当然这种情况不一定会发生。但如果发生了,整个医疗团队一定会尽全力,确保你的生命安全。” 我只得硬着头皮回答: “谢谢,我网上了解过,华西的麻醉科连续七年在复旦专科排行榜上都处于首位,2014年至今华西麻醉科进行了55万例麻醉术,没有一例死亡和纠纷出现,我很放心。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小姑娘戴着口罩我看不到她表情,只见她双眉一弯,似乎微笑了一下。
我签完字,看着小姑娘离开了病房,我赶紧掏出手机搜索“气管切开术”。病房里的病友见我一声不吭,以为我被吓坏了,赶紧安慰我,“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这些医生就喜欢说这些狠话来吓人。”
手术当天下午6点,我躺在病床上,连人带床被运输工人推进电梯,来到了14楼手术楼。工人把我推到楼道走廊就离开了,不一会儿一个护士走过来告诉我,我的手术室刚完成一个手术,还在进行卫生清理,让我稍等一会。说罢麻利地给我挂了一袋输液的吊针,“给你输点XXX。”语速有点快,我没听清楚,又不好意思问。我躺在走廊的病床上输液,身边不时有工作人员快步走过。
待头顶挂着的液体输完了1/3时,我被推进了一间手术室。第一次进这个神秘的场所,让我好奇地从躺着的床上探起头来东张西望。大概二十平方米的房间,陈设很少,没有窗户,最醒目的是一侧墙壁上两台巨大的液晶屏幕,让我想起了在SAP成都研究院参加早上的scrum daily meeting时,用于显示Jira的显示器; 房屋正中是一张手术床,不用说那就是我马上要躺上去的地方。我躺在病床上被推到了手术台旁边。手术台一侧挨着一个高高的金属架子,最上面放了一台方方正正的仪器,仪器上连接了无数导线和导管,就像一只章鱼伸出的无数触手一样。这些导管一会儿多半也要连接到我身上,在我进入全身麻醉状态后测量我身体各种指标和参数。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趁手术前还有嗅觉的时候,使劲闻了闻,想闻闻手术室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然而一切如常,并未有我想象中的消毒水味道。
那台方方正正的仪器旁,站着两位身穿淡紫色衣服的麻醉医生,手中一刻不停地整理着那些导线。其中一位问我,“身体还能动吧?可以自己移动到手术台上么?” 我答道,当然可以,然后麻利地从病床上挪到手术台上躺下来。一位麻醉医生给我带上一个塑料透明的呼吸面罩,面罩里有一根细导管,呼呼地向外喷射着气体,大概是气态的麻醉剂。我戴上面罩,心里默默维护了一个计数器,一次吸气和呼气之后,计数器加一。在第二次呼气结束之后,我就啥也不知道了。那种猝不及防,意识忽然中断的感觉,很像一台笔记本电脑敲了npm start之后,硬盘灯常亮,忽然被长按三秒,强行关机一样。
我在无边的黑暗中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就像刚熬了一个夜,熟睡没多久后又被人叫醒一样,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我曾经在知乎上读过众网友在全身麻醉状态苏醒后的不同反应分享,有人意识模糊,有人反应呆滞,甚至说胡话。可能是个体差异吧,我除了感到身体非常疲倦之外,意识倒是很清楚。全身除了鼻腔里塞满了填充物之外,和我失去意识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张开嘴,没有感觉到插到喉咙里的呼吸管,看来麻醉医生已经给我移除了。我咽了一口唾沫,没有感到咽喉有任何不适,不由得感叹麻醉医生的插管手法真不错(后来麻醉剂效力过了之后,咽喉火烧火燎似的疼痛,囧)。
我切换到了用嘴呼吸的模式,知道手术已经结束了。看着两位麻醉医生仍旧站在方形仪器那里整理着导线,我好奇地问道,“其他几位医生呢?” 话一出口,我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我的语速这么慢了?感觉口腔跟不上大脑的意识了。一位麻醉医生回答,“手术结束了,他们先离开了。” 我又慢吞吞地说道,“请问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了。”
我大吃一惊,我昨天傍晚六点被推上来,没想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一点了。想到之前查询的资料上说,麻醉医生在术前和术后必须守在病人面前直至病人苏醒,恢复自主呼吸,生命体征平稳后方能结束工作,看来这两位麻醉师在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下站立了六七个小时,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Jerry回忆起之前看过的2019年美国平均年薪最高的十大职业,全部被医生包揽,其中前三甲依次是麻醉师,外科医生和口腔颌面外科医生。麻醉师这个行业,学习周期之长,进入门槛之高,工作压力之大,远远超出我们外行的想象。这个行业的确配得上这份高收入。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们,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