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日历

去中国超市买菜,只要花够三十美金,就可以得到一本挂历,那挂历上印着阴历,并且用繁体字有趣地写着,哪天适宜出行,哪天适宜婚嫁。每当拿到了新日历,就知道又到了年终了。

这日历让我想起一段往事,小时候回老家,因为一本摆在桌子上的台历,我们和三叔开展了激烈的争夺战。

生下三叔是个意外,那一年奶奶四十多岁了,取名的时候,他的名字与父亲和二叔的截然不同。根深,根顺,他应该叫根壮什么的,结果却叫了一个很洋气的名字,亚苏。

为什么叫亚苏?估计是赶时髦,希望新中国早日成为亚洲的苏联。那个时候也有的孩子叫赶美,超英,或者援朝。

三叔比姐姐大两岁,加上被奶奶惯得没样子,所以就和我们对着干,奶奶把台历放到我们屋里,他就偷偷拿回去,他和奶奶住在我们对面屋子里,中间隔着堂屋,两个屋子之间只有一个布帘子。

他拿走,我们拿回来,他再拿走,我们再拿回来,奶奶也偏袒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一气之下,我把中间撕了好几页下来。撕的时候,纯属赌气,哪知道差点耽误了爷爷奶奶的大事。

那时台历纸的质量很差,薄如蝉翼,星期日是红色的,其他日子是黑色的,在那个贫瘠的年代,撕日历是我唯一的乐趣,因为盼望着日子快点过去,妈妈就可以来接我们了。但少年的时光总是很漫长,那日历上总是厚厚的一堆,仿佛日子还多着呢!

每天早晨鸡一叫,我睁开朦胧睡眼,听到奶奶已在堂屋纺线了,赶紧跳起来,洗脸,刷牙,帮奶奶拉风箱。很快,柴禾噼啪作响,贴玉米饼子的香味飘出来,还有一大锅小米粥,老家的早饭很隆重,因为爷爷和叔叔吃饱了要下地干活,他们说去挣工分。我则背上书包去上学,上学的时候也会在肩上挎个柳条筐,沿路要检羊粪,马粪以及牛粪。

老家实行娶大媳妇,三婶子比三叔大三岁,奶奶说,那是抱金砖,果然是金砖,三婶子是个赤脚医生,她为全村的人看病,对我特别和善。有一次,我吃高粱面饼子无法解出大便,还是她给我做了灌肠,救了我的命。

一天,我起来后去撕日历,发现它已经被人撕过了,于是就很失望,我后来才知道,我们来之前,奶奶撕日历用来上茅厕,爷爷会用它来卷旱烟,奶奶这样做做,只是为了节省马粪纸,一种粑粑黄的粗纸,原来,一个小小的台历,竟然是全家人的宝贝。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再也不乱撕台历了,假装把这件事忘了。

等到台历上就剩下几张的时候,日子就飞得差不多了。新年就要到了,可以吃饺子了,但是饺子里肉很少,基本都是大白菜,即使如此,也觉得饺子特别香。过新年,还有新鞋穿,那是奶奶亲手做的,鞋头上绣了一朵牡丹花,我第一次穿上绣花鞋,想起听过的恐怖故事:“一双绣花鞋”。

一转眼,人生已过去大半,不管多么不愿意让童年成为往事,我也必须坦然面对。只是看着眼前的新挂历,我仍然会想起那些久远的往事,爷爷,奶奶,调皮的三叔。但日子永远都是:过去了就成为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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