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故人】

光与影的交错

时至九月，无数的寒流终于可以沿着十万大山深处那些纵横交错的河沟开始南下，荒原上，寒风似脱了牢笼的野兽，争先恐后的咆哮着卷起了漫天的流莹，一瞬间便迷蒙了所有山山水水的样子，只剩下了一道道轮廓，不清不楚的，在冷冷的风里若隐若现。

远天中的乌云也终于从几万米的天空里沉降下来，渐渐遮住了天边落日余晖留存下来的最后一丝丝暖光，天气慢慢变冷、星空渐渐暗淡、荒原开始陷入了长眠、头顶上的那一轮弯月，再也不能够将这深沉的黑夜点亮，或许来年雪山上的莲迎着第一缕曙光盛开的时候，它们才能再一次从睡梦里醒来吧，那时整个天地，春暖花开。

这样糟糕的天气可不是外出狩猎的好日子，昏暗的云层如今已经快要沉到山腰，说不上什么时候天空里就会落下几点雪花，然后眨眼间变成鹅毛般的大雪，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是部落里最优秀的猎人恐怕也很难在白茫茫的群山里寻找归路。

事实上，从很早的时候开始，部落里的人们就已经在着手储存着今年过冬的食物，只是谁也未曾料到，今年的冬天会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一切都让人猝不及防，过冬的食物尚未准备充足，更不用说别的什么了。于是，好多天前，部落里家家户户的猎人们便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沿着山谷外面那条弯弯曲曲的小道，进了山，那时的天空虽然阴沉，却没有要下雪的样子，妇人们也不得闲，围着炉火细心的缝补着过冬的衣服，那些少不更事的孩子则蒙着被子，睡得鼾声四起。

平日里热闹的部落此刻变得安静可下来，厚厚的云层越来越的低垂，空气中透着一丝压抑，让人有点喘不上来气。

距离部落不远的山谷里此时正守着几个人，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加上两个十五岁的半大小伙子，这就是现在的部落里仅剩的护卫了。

两个年轻的小伙在原地不停的来回打着转，目光时不时的望向山谷外面，显的有些焦急，暴风雪就要来了，出去狩猎的人却还不见回来。那个老头呢，却显得一点儿也不着急，要不然他怎么能倚靠在那棵长了不知有多少个年头的老树下睡的正鼾。

相比于山谷口寒冷的风，老人哪里就很暖和了，因为是一个山窝子，又是背着谷口的方向，加之那一大棵根木树的遮挡，所以寒风根本就吹不到哪里。

山窝子中间生起的篝火此时烧的正旺，四周则立着几块四四方方的大石头，显然是部落里的人用来歇息的地方，因为坐的太多次的缘故，石头上面磨得很光滑。

“咕咕，咕咕”，突然一声声急促的啼鸣从山谷外面传了进来，紧接着便是一道黑影穿过了山上厚厚的云层，眨眼间便落在了老人身旁的那棵根木树上，也许是因为大鸟扑棱翅膀的声音太响，终于吵醒了树下酣睡的老人，被惊了美梦，老人却也不恼，只是抬起头望了一眼，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头顶那张由无数枝干织编织成的大网，在这张大网的最上面住着一窝夜隼，可惜虽然叶子早已落完，但是那些枝干还是细细密密，层层叠叠的铺了不知有多少层，老人根本看不到夜隼的半点影子，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捕食了许多天的夜隼都已经归巢了，那些该回来的人却还是迟迟未归，但愿不要出什么意外为好！”老人这样想着，一只手撩起了穿在身上的那件狼皮袄子，另一只手则颤抖着从怀里摸了半天取出了一个麻布包，包的特别严实，看起来有好多层。

老人慢条斯理的一层一层将麻布剥了开来，最后终于露出了一根有些泛黄的烟锅杆子，又从腰上解下来的烟锅袋子里头抓出一小撮烟叶，小心得将它们一点点的揉进了烤的有些焦黑的烟锅里面，不多不少，刚刚好。填好之后，老人便抓着烟锅杆子凑到了跟前的火堆上，刚一点燃，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将烟锅送进了嘴里，然后吧嗒吧嗒狠狠的抽了几大口，到了这个时候，老人的手却不再抖了，就连额头上那皱了好些年的褶子纹也慢慢舒展了开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天微微有些暗了，燃烧的火光将苍老的容颜映的通红，木柴有些干，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在寂静的山谷里面传出了很远很远，老人抽着烟锅，半眯着眼，仿佛又快要睡去，若有若无的目光穿过了面前跳动着的火焰，望向了远天，可惜哪里依然只有厚重乌云，一片接着一片，越来越暗，这时隐约有一排排孤独的影子从远天的那片暗云里走来，耳边也渐渐开始想起可那首凄凉的悲歌，以及那一声声急切的呼唤。

一切都还好！一切终究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