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始殇之伤
让我发愁的又岂止是这一件事。那个每天不是抱着酒瓶子就是抱着香炉拜神的沈国强,和沉默寡言的徐海琴。以及来自沈国强每天的谩骂与嫌弃。
以前我总以为,只要学习成绩好沈国强好像就找不到我什么把柄,但是后来我错了,沈国强要是想发火,任何事情都会成为理由。
慢慢的,我们又回到了四人帮。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刘星再也没有来找过南洛程。冷漠依旧是成绩又好体育又好的他,我们猜测也许有一天他会凭借着那双大长腿跑出P市,跑出中国。至于陆小怪,以前南洛程成绩不好的时候他还能拉着程程做垫背,自从南洛程的成绩一路飙升之后,他就成了成绩最差的那个。
不过我总觉得,他不是我们不幸人中最不幸的,但他却是我们四个人里心最大的。最会诠释“不在乎”这三个字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胖的原因。
南洛程的肩上被我留下了一个鱼嘴的伤疤,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是我的杰作。苏阿姨问他的时候,他撒谎说是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刮伤的。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闲下来的时候,南洛程会给我吹口琴。自从上次我把南洛程害的住院后,多多少少我有收敛一点。拉着他坐在合欢树下,他吹口琴,我就坐在石头上听,然后还有板有眼的点评他,“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吹的。”
在外面报课外班学音乐的他,被我这个一无所知的乐盲给左右。那些时候我总会抢过他手中的口琴,乱吹一通。他便会翻着白眼说,“嗯,真好听。”
后来的日子变得很平淡,每天都过着重复的日子。只是刘星好似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她。不,准确的说她开始变本加厉了。原本不怎么逃课的她几乎不来上课了。她又恢复了之前的打扮。上课再也不听课还会故意和老师作对。我不知道那次爬山过后她和南洛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发现,南洛程看她的眼神里,多多少少带着愧疚与不忍。
一切平淡被打破的那一日,似乎是徐海琴带着我去广场上玩的日子。自从来到三里元之后,或许你可能不相信,我再也没有进过游乐场。每次从P市的广场上经过的时候,我都会无比羡慕坐在旋转木马上的小朋友。但是徐海琴从来没有带我去过。一来那个时候双肩背债的她真的没有多余的钱来让我开心,二来她太忙了,小卖部的事情缠的她喘不过气来。
但是四年级快结束的某一天,在明媚的午后,徐海琴打扮的很漂亮,也把我打扮的很漂亮,带着我去了那个一直让我羡慕的P市唯一一个游乐场。那天她的话格外多。穿着白色裙子的她在化妆品的掩饰下再也看不出饱经沧桑。只是她眼中长久以来积累的晦涩与疼痛让她显得很没有精神。
那天的她格外大方,问我想要吃什么,但凡是我想要的,她都会买给我。已经懂事的我那天并没有主动开口和她要什么吃的,我只是想去游乐场里玩,于是她陪我玩了一整个下午。晚上很晚回去的时候她还给我买了一大包吃的,和衣服之类的。
只是,所有的幸福或许都是不幸的开始,如果那天我看得出她眼中的不舍,如果那天我明白她给我买所有东西的用意,回过头来现在的我时常在想,我会不会有勇气拉她留下。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不在了。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的床的枕头下面有几百块钱,被平平整整的压着。出去喝酒的沈国强也没有回来。那一天似乎和所有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再也没有看到徐海琴在院子里忙里忙外的身影。
这一年,我11岁。
徐海琴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在拼死拼活还完沈国强欠下的所有债的一个盛夏的早晨,走的悄无声息。
大概傍晚的时候拎着半瓶酒回来的沈国强又一次傻眼了。他以为在谩骂声里的徐海琴已经麻木了,在摔瓶子砸碗的打斗中徐海琴已经屈服了,他以为一无所有的他再怎么在家里闹事,发泄,徐海琴也会不离不弃的。因为他以为徐海琴和他一样,已经不再热爱生活了。
但是他错了。
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沈国强从酒精里惊醒的样子,他的眼里透着害怕,难受,患得患失和绝望。他疯了一般的在三里元的大街小巷里喊徐海琴的名字。拉着我的手在三里元的坡路上用满是泪声的语气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徐海琴的名字。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蛮横不讲理和嚣张跋扈。
那几乎是一个不眠夜,他拉着我找了所有徐海琴常去的地方,甚至是不常去的地方。在一夜没有睡觉的情况下又赶去了姥姥家。但是很遗憾,显然徐海琴走的谁都不知道。
我曾经害怕过,徐海琴把我一个人丢给沈国强,我想我今后的日子似乎不会太好过。那一晚我比沈国强更难过。但是我似乎不恨她,因为我好像能够理解她。来到三里元的这几年里,徐海琴的性格似乎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充满希望,到默默无闻。她变得越来越沉默,每当吵完架后总是会看到她瘫坐在台阶上两眼无神的望着远方的天空。我想大概从那些个静坐里,她便在挣扎留下与离开的问题。遭受打击的沈国强不但没有振作反而每天与酒精为伴。
所以我知道,她对他的陪伴已经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她一定是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才选择了离开。只是她的离开里,没有我。
可悲的是,徐海琴的走并没有让原本破罐子破摔的沈国强振作。他甚至是变本加厉的沉迷于拜佛。沈国强总会拉着我一起给家里那尊佛像上香,磕头。他说,神会指引徐海琴,让她回心转意,再度回来找我们。
但他依旧没有戒去酒精。我开始从徐海琴一日三餐无微不至的照顾,变成了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日子。去南洛程家蹭饭似乎成了我练就的一身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