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女友坐了牢,我妈为我送了命

文/握书姑娘


后来,出狱后的张华,我跟他吃饭的时候,他最常叮嘱我的一句话是,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本篇为真人真事,为了方便叙述,本文用第一人称“我”来叙写。

01

我叫张华,2010年我21岁,在成都读大二,那年,我交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女朋友,她叫孙倩。

孙倩长得很漂亮,是那种看一眼就会很喜欢的女生,当时班上追她的男生很多,很荣幸的是,她最后选了我。

至于她为什么选我,后来我猜想,她可能只是想玩玩而已。

虽然跟她确定了恋爱关系,我心里还是有太多的不安全感,一方面因为孙倩长得漂亮,觊觎她美色的人太多。另一方面,我们之间的家庭境况相差过于悬殊。

孙倩家在成都市区有130多平的大房子,父母都有稳定的工作,她每个月的零花钱,抵得上我半年的花销。

而我,老家在甘肃定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我父母常年四季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种着地,他们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我上大学那会儿他们连个手机都没有,每次联系我也是跑到一家小商店用那里的公用电话。

每个月月初,我爸会骑着自行车到镇上的集市给我打800块钱的生活费。

没交女朋友之前,800块钱对我来说紧紧巴巴能凑合完一个月,可是跟孙倩在一起之后,吃饭逛街看电影,花销一下子远远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

虽然孙倩很有钱,可一个男人的自尊告诉我,不能让女朋友掏钱,所以有时候尽管没钱了,跟她出去之前,我都会找朋友借足够的钱,方便出去了不会在孙倩面前丢面子。

然而,借钱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无奈,我只能告诉父母,城里消费高,每个月800远远不够,让他们给我打1500。

我爸听我突然要1500,在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我,没问题,下次他就打1500。

我知道那个时候1500对他们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因为就连那800,也是他们东拼西凑攒来的。可我还是心一狠说出了我的要求。我知道,他们永远不会拒绝我。我也知道,我不能因为钱而失去孙倩。她选择了我,就是我最大的福气,我不能让她觉得我小气而离开我。

每次孙倩问起我的家庭情况,我就会用老家在甘肃随随便便搪塞过去,至于其他关于家里都有哪些人,做什么,以及家境怎么样等等,我从来没有跟孙倩交代过。

在我跟孙倩在一起的第3个月,问题出现了。孙倩说想要买包包,是香奈儿的牌子。

那个时候,我也是从孙倩嘴里第一次听说这个牌子。我们去香奈儿实体店看了看,孙倩看上一款精致的包,吊牌上赫然醒目的一万多一下子让我头晕目眩,心里仿佛灌了铅般沉重。

孙倩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为难,借口说自己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就跟我匆匆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越想心里越难过,越想越觉得没面子。

我从小学习成绩优异,向来被老师学生以及身边的各种人捧着,内心从来没有过什么挫败感。

可是那一次,我心里出奇地难过。

以前只知道学习的我,从来没谈过恋爱,孙倩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所以我对她格外珍惜,不想因为一个包让她看不起我。

另一方面,向来被笼罩在“优秀”光环下的我,养成了见不得自己任何失败的习惯。在我眼里,买不了那个包,对我来说有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

那个时候,我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要是我有足够多的钱就好了。

就在那时,我的对面走来一位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肩上挎着皮包的看上去有点柔弱的男人。我突然脑袋一热,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他的金链子,抢他的包,还有他裤子口袋里的钱包。

那个男人开始反抗,想要挣脱我逃走,只是,被钱冲昏了头脑的我并没有就此罢手,我抽出一直以来都挂在我裤腰带上的折叠水果刀吓唬他,他不从,争执之下,我不小心用刀伤了他。

孙倩在旁边吓坏了,根本想不起来制止我。

她看到那个男人胳膊上有血流出的时候,顿时吓得瘫软在地,捂着嘴嗷嗷大叫。

本来是一个挺偏僻的小巷子,孙倩的嘶吼,还是引来了过路人。有人立马报了警。

我突然清醒过来,丢下那个人跑过去搀扶孙倩,颤抖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朝她喊:快跑,快跑。

可孙倩腿都软了,死活站不起来。

就在我跟孙倩拉拉扯扯的时候,警察来了。

我跟孙倩被带上了警车,那个男人被送去了医院。


02


第一次进警局,我两腿酸软,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在警察面前,我垂丧着脑袋老老实实交代了整个事件的过程,因为自认为抢劫未遂,就想着只要积极坦白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警官问孙倩问题的时候,她依然在当时被吓懵的状态里,缩着脖子吞吞吐吐连话都说不清。

待整个事件都被交代清楚之后,孙倩被放了出去。

我被拘留。

很快,我的事件被警察通知了家人和学校。

我的同学朋友知道后满是唏嘘,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平时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的我,竟然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可他们,除了唏嘘,除了感慨人不可貌相之外,并不想过多地谈起我的事,更不愿意再跟谁提起我是他们的同学或朋友。

一个从前被围着转的优等生,瞬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犯罪分子。

学校对我的事进行了“冷处理”,因为毕竟事情发生在校外,能压则压,据说,学校以我为戒,在整个院系开了大会,对学生进行了扎实的法律知识讲解,告诫学生万万不可触碰法律。

我妈知道我被拘后当场晕了过去。我爸从来没出过远门,知道我出事之后,他哆哆嗦嗦打电话叫回了我常年四季在兰州做生意的表哥,两个人连夜赶到了成都。

因为从来没出过远门,没坐过长途车,来成都的路上,我爸几乎吐了一路,加上坐车劳累,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看上去倒像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

审判那天,庭审现场我认识的只有我爸和我表哥,孙倩没来。

庭审时,我对我的行为没有任何掩盖,供认不讳。最终,抢劫未遂并致他人轻伤,我被判有期徒刑4年。

我爸当场哭得像个突然失去了爸妈的孩子。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那一刻,我心里像是被揉进了一把碎玻璃,刀割般疼痛。

我蹲了牢,我爸还是想要事情有转圜的余地。

他给孙倩打电话,让孙倩的父母帮忙找找关系,孙倩父母把我爸约在一家小饭店,告诉他,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很伤心,但他们没有任何门路,一番客套之后,他们委婉地拒绝了我爸所有请求。

要离开的时候,我爸让孙倩爸爸留个电话,方便联系,孙倩爸爸爽快答应了,并给了我爸电话号码。

那天晚上,我爸给孙倩爸爸打电话,打了好几遍,都显示对方号码不存在。我爸这才惊觉,原来孙倩爸爸给的电话号码,是当场随即编的,他是怕我爸缠上他。

我爸不甘心,他继续给孙倩打电话,却发现孙倩的电话也变成了空号。那一晚上,我爸抽了几盒烟,湿了几次眼眶。

我爸跟我表哥在成都人生地不熟,连一个可以商量事儿的人也没有。

他们只能想到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

我爸跟我表哥兵分两路,表哥去学校门口等孙倩,我爸则去街头晃荡,以求可以遇到孙倩家人。

我爸在孙倩父母曾经跟他吃饭的那家小饭馆门口,徘徊了将近半个月,也没再碰见孙倩的家人。表哥在校门口也没看见过孙倩的影子。

我爸见在成都救我没有任何门路,加上那段时间,他身上没有一分钱,吃饭住店加上买手机,都是我表哥掏的钱,他便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

我爸说,在成都花销太大,要回老家去想办法,就跟我表哥灰头土脸回去了。

离开那天,他还嘴里不停地念叨“救救我儿子”。

我进了监狱之后,就彻底失去了孙倩的一切消息,她也没有来看过我。


03


我爸回家之后,暗地里托人打听,如果一个人判刑坐牢了,怎么才能提前放出来。

我坐牢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情,尤其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像我这种年纪的人进了监狱,是家门不幸,是奇耻大辱,是比任何事情都让人难以接受的灾难。

我爸听人说可以用钱买提前出狱。他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对他来说,任何一点小小的希望,他都会信以为真并为之拼命努力。

也就是那一年,我爸妈卖掉了家里的牛羊,把地承包给别人,锁了家门去了北京。

因为听人说北京钱好赚,他便大包小包地带着我妈,去北京打工。

好几年前就在北京打工的表叔,在六里桥那边接待了我爸妈。

在表叔的推荐下,我爸去工地打工,我妈在一家写字楼打扫卫生。

一个月下来,他们能赚4000多,除去吃住,大概能剩4000整。

我爸妈在北京石景山区的一个郊外,租了一间又破又旧的小平房,每个月150块的房租,这是当时他们能找到的最便宜的落脚点。为了省钱,他们又买了做饭用具,每天下班后简简单单煮碗面,一顿又一顿地熬日子。

我爸在家的时候每顿至少能吃两碗面,到了北京,他只吃一碗就说饱了。

几个月之后,我妈觉得光在写字楼打扫卫生赚钱太慢,又托一起打扫卫生的帮她介绍了一个保姆的工作,是那种只需要晚上过去帮他们做一顿饭,伺候一下瘫痪老大爷的工作。

我爸妈每天早上5点多就起床了,在上班之前,他们会出去捡破烂,捡完破烂,啃一两个干馒头,喝点白开水,稍微收拾一下就匆匆忙忙去另一个地方上班。

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工作,他们一干就是2年多。

在这两年中,我爸跟我表哥,来成都看过我一次。(因为我爸不会去车站坐车,每次都只能叫上我表哥)

探监的时候,我因为艰苦的牢狱生活加上久久难以消除的心理折磨,已经变得有点人不人鬼不鬼。而我爸,也一下子瘦成了皮包骨,他看到我的时候,声音都开始颤抖,他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汹涌澎湃的悲伤,做贼般小声跟我说:我现在攒了大概有十万块了,不知道够不够把你买出狱。

我哇地一下子哭了,只是撕心裂肺地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想告诉他,哪有那么容易,那么简单,可我,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爸跟我表哥在成都待了三天,他们给孙倩打电话,想要问问能不能让她求自己父母托人找找关系,可电话依然是空号。

这一次,我爸彻底死心了,他知道用钱是买不了我出狱的。他蜷缩在街头的角落,捶胸顿足,说是自己太无能,没办法捞我出狱。

他想回家安心等着我出狱,可是转念一想,出狱后我大概也就到了结婚的年纪。

他得为我准备彩礼钱,就又果断回了北京。


04


2013年,我在牢里第三年,我爸跟我表哥再次来看我。

那一年,孙倩大学毕业已经一年。

探监的时候,我表哥吞吞吐吐跟我说:孙倩……已经结婚了。

原来,我坐牢之后大概半年,孙倩就谈了新的男朋友,对方是成都市区的富二代,毕业之后,他们就结了婚。

这些,是孙倩用一个陌生号码发短信告诉我爸的。她说,以后,你们别来烦我。

表哥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竟然表现得比想象中的平静。

我跟孙倩在一起三个多月,我还是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我,我们之间,注定是一场孽缘。

2014年8月,我出狱。

那天,我表哥带着我爸,还有我妈,来接我回家。

在监狱这四年,我没再见过我妈,她因为身体不好,坐一趟车就像是去鬼门关走一趟,所以就每次都待在家里,等我爸跟我表哥带回我的消息。

我妈看到我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她颤颤巍巍举起手,摸着我的脸问:华子,你的门牙,怎么不见了?是不是被打掉了?

我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喉咙里仿佛卡着一枚刀片,任凭怎么努力,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刚在监狱的时候,整个人心理奔溃,脾气暴躁,偶尔有犯人恶意挑衅我,我就忍不住抡起拳头想要教训他们。有次跟人打了架,我的门牙,壮烈牺牲。

我跟我爸妈回了北京,我表哥继续回了兰州。

到北京之后,我才发现我爸妈住的地方根本惨不忍睹。8平米的砖房子,墙壁用报纸糊了起来,还有一张单人床,我爸又用捡来的木板和砖头,支起另一张小床。整个房间又潮又湿,拥挤不堪,三个人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只能上去坐在床上,否则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到了晚上,瓦数不高的灯泡发出昏暗的光,让人抑郁地不想说话。尤其下过雨之后,房间外面的崎岖小路一片泥泞,连个自行车也不好骑。

我看到这幅惨象,心理的愧疚涌上心头,满脑子只有想要掐死自己的冲动。

那天晚上,我跟我爸妈挤在那个小房子,说了一晚上的话。


05


我跟我爸妈商量好,先不回老家了,在北京这边打拼几年,赚了钱再回去。

几天以后,我隐瞒了坐过牢的事实,在北京一家投资公司找了工作,一个月3500,有时候加上提成,可以有5000。

发工资那个月,我执意要换个好一点的房子,我爸妈死活不肯,他们说其他地方贵,反正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凑合凑合就行了。

我们三个人,在那个8平米的小平房挤了四个月多。

2015年年初,我妈时不时就会身体很不舒服,有次打扫卫生的时候直接晕倒了过去,被一起的阿姨送进了医院。

医生诊断结果是:宫颈癌。

我妈听到这个消息,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苦苦哀求一起的阿姨和医生,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和我爸。

医生和阿姨劝我妈立刻住院手术,可我妈执意不肯,她一个乡下妇人,哪懂宫颈癌是多么严重的病,她知道会死人,可是她说,早晚都要死的,花那冤枉钱做什么。

2015年3月,我跟我爸还是得知了我妈患癌的消息。

是跟我妈一起打扫卫生的阿姨,实在不忍心看我妈受折磨才偷偷告诉我们的。

那位阿姨说,以前我妈整日以泪洗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说,只是流泪。

前几个月,不知道有什么喜事,看她终于开始说说笑笑了。

可现在得了病,又开始不停地抹眼泪了。

我那可怜的老母亲,在我蹲牢后差点把眼泪哭干了,我出了狱,她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可是现在又得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不免再次陷入痛苦的泥潭。

我知道,她是怕,不是怕她被病痛折磨,而是怕她看不到我结婚生子的那一天。

我跟我爸不顾我妈的反对,将她送进了北京协和医院。

住院之后,花钱如流水,索性我爸这些年攒了点钱,才不至于让我们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借钱。可尽管如此,我妈还是每天都嚷嚷着要出院。


06


我表姐在甘肃中医学院附属医院上班,想到医院有熟人会方便一些,我跟我爸便决定转院,把我妈从北京转到了兰州。

表哥在兰州给我们找了房子,也买了炊具。因为想着给我妈治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到兰州之后就找了工作,白天上班,下班后去医院换我爸回去休息会儿,我伺候我妈。

经过几次治疗,我妈病情稍微得到控制,身体有所好转。

出了院。

我跟我爸在表哥的推荐下,跟别人在外做LED屏的安装工作,两个人一天可以赚600。

我妈自从得病之后,整日惶惶不安,她总是念叨,我该娶媳妇儿了。我不想让她因为我的婚事总是提心吊胆。

2015年7月,我们一家三口回了老家。

回家之后,我爸妈就马不停蹄地到处托人给我介绍对象,只是,关于我坐牢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

我因为坐过牢,加上家庭情况以及种种经历,当时26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大叔一样沧桑。所以我相亲的时候对女方几乎没什么要求。只要有人愿意跟我,其他的都好说。

可我连续相亲了二十几天,都没成。

我告诉我爸妈可能是缘分未到,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媒人终于告诉我们,有个叫张云云的姑娘觉得我还行,愿意跟我。只是,女方家庭要求彩礼20万,一分不少。

听到这个,我爸抽了好几根烟,表现得出奇地淡定,我相亲这几个月,有人要求我在镇上买套房,有人要求我买辆至少30万的车,我爸虽然觉得这些要求对我们家来说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可他还是会硬着头皮答应。

他心里始终只有一个信念,只要能给我娶到媳妇,其他一切,都可以慢慢解决。

我爸答应了张云云家的彩礼要求,那段时间,我们找亲戚到处借钱,加上我爸跟我打工的积蓄,勉强凑够了彩礼钱。

2015年腊月十六,我跟张云云结了婚。

结婚那天,我爸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尤其我妈,她那天笑得合不拢嘴,完全看不出是得了癌的人。


07


过完年,我们一大家子就又去了北京。

我们继续去了石景山,在那边租了两间相邻的小平房。方便彼此有个照应。

我妈虽然患了癌,可还是不听劝,每天早上继续起来跟我爸去捡破烂,捡完破烂,我爸去工地打工,我跟我老婆张云云也出去上班。

我们都走后,我妈还是会一个人偷偷溜出去,走好远的路去捡那些饮料瓶子。

两个月后,我老婆张云云怀孕。

她辞掉了工作,在家安心养胎,我妈每天给张云云做完饭后,借口自己要出去走走,就继续出去捡破烂。

2016年年底,我老婆生下6斤8两的儿子,我妈乐坏了,再也不出去捡垃圾了,整日围着孙子转。

可这样的生活,仅仅持续了四个多月。

2017年5月,我妈病情恶化,被紧急送进了医院。

虽然当时出院后她不断地在吃药控制病情,可噩耗还是来了。

癌细胞扩散,医生说,我妈得立马住院化疗。

我爸几乎一夜愁白了头发,那个时候,我们家因为当时彩礼欠的债,以及我老婆剖腹产加上我妈从来没停过的药费,让我们这个本来就穷困潦倒的家庭,早已喘不过气。

我跟我爸打电话求遍了所有认识的人,就连张云云,也从她父母那里借来了一些钱,为我妈治病。

在北京治疗几天之后,我妈嫌太贵,不治了。

我们又觉得一大家子待在北京的确消费太高,商量之后,把我妈继续转到了兰州。

一次化疗之后,中间要隔个好几天,有时候甚至会隔一个月。

我妈不去医院的时候,我就跟我爸继续出去干活,我老婆在租来的房子里,照顾孩子跟我妈。

化疗了几次,我妈头发掉光了,她有时候会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号嚎大哭,她说:她对不起我们,在本该帮我们带孩子的时候,却变成了被伺候的人。

我们怎么安慰都没用,我知道,她恨自己。

2017年10月,我妈病情越来越严重。

我上网查遍了所有医院,考虑再三,把我妈从甘肃中医学院附属医院医院转到了西京医院。

那个时候,我妈已经几乎动弹不得,上下车,都是由我背着她。

在西安北客站,我迈着吃力的步子,气喘吁吁背着她出站的时候,她哭了一路,嘴里不停地念叨:华子,让我死了算了。

我把我妈安置在西京医院附近的公寓,我爸照顾我妈。我出去为她打理住院的事情。

西京医院人山人海,专家号比我想象中难得挂得多,光是挂号安排住院,前前后后就花了将近一周。

我妈住院之后,医生就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说我妈可能没多少时间了。

那段时间,我妈全身肿胀,腿脚又青又紫,说话也是不停地喘气,她吃不了其他任何东西,每天只能靠半碗小米粥维持生命。

我日日夜夜守在我妈病床前,只想在她仅有的生命里,尽最大的孝心。

我妈这辈子,太苦了,前半生,她待在我们家乡那个小地方,从来没出过远门。

后来为了我,无奈之下跟我爸去北京打工。

在北京几年,她没见过长城,后来去兰州几次,她没看过黄河,到了西安,有次化疗结束,她突然说,想出去看看。

我把她推在轮椅上,带她看了西安古城墙,那个时候,她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她说,想回家了。

我知道,她是不行了。想要落叶归根。


08


经过几个月的化疗救治,我妈还是没能战胜病魔。她整日瘫在病床上,嘴里说着胡话,到最后几天,她已经不认识我,我给她喂粥,她不再张嘴。

2018年4月13日,我妈,走了。

在本该享福的年纪,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妈去世后,我爸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筋骨,整个人,一日比一日憔悴。

他说,不想再出去了,要永远守在这个地方。

2018年6月,我带上老婆孩子,重新出发,去兰州打工。

现在,我开始自己联系业务,做LED屏业务,我还欠着一屁股债,不能停下来。

我爸,继续在老家,我给他买了智能手机,他想孙子的时候,就会给我们发视频,因为离家还算近,有时间,我也会带上老婆孩子回去看我爸。

我让他跟我们去兰州,他不用打工,我赚钱养他就可以,只要在身边,照应起来就方便多了,可我爸不肯,他说我妈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我时常会想,如果不是我当时一时冲动犯了法,我妈就不会为了我拼死拼活地赚钱,就不会因为过度劳累而垮了身体,现在,她肯定还健健康康地活在这个世上。我们一家人,也还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可这世上,哪有如果。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没办法回头。

来生我愿再做她的儿子,用尽一辈子赎罪。


✍作者简介:

握书姑娘:写手圈最会拍照的伪文艺,摄影界最会写字的美厨娘,走过几十个城市,写过几百万文字,梦想执笔走天涯,归来仍少年。微信公众号:握书姑娘

你可能感兴趣的:(我为女友坐了牢,我妈为我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