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

“医生,我生病了。”

  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医生,余生说得很没有底气,命运被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让他很是惶恐。

  病人太多,医生忙得焦头烂额,余生的话就像是抛入深渊的石头,没有一点回响。

  实习生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发现了凑在一旁略显碍眼的余生,于是悄悄拉了他一把,说:“现在病人很多,你先坐在外面椅子上等等吧!”

  闻言,余生不禁有些尴尬。他看着医生忙碌的手指,心想:医生不会生气了吧。想到这里,他的脸部便有些发烫,只好向实习生抱以歉意的笑容。

  “医生,我只是痛的难受……”余生不放心,弓着腰凑到医生耳边,小心翼翼的解释。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医生一个不耐烦的眼神镇住了。

  医生皱着眉头,语气冷冷的问道:“你怎么回事?”

  “我……”余生悻悻的低下头,在医生锋利的目光下,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解释太过苍白,我很痛苦,来医院看病的哪一个又不痛苦呢?

  他转过身,像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回到走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个世纪吧。椅子上的他感觉脐周疼痛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了。但右下腹疼痛却近乎翻了一番,他痛苦的躬下身,祈求痛苦能够缓解稍许。

  也许是出现了幻觉,仿佛中,他竟听到有人说:“哎……又一个急诊,你有家人过来吗?”

  “……”

  “喂,听到我的话了吗?”医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什么!”他猛然惊醒,愣了片刻,随即意识到什么,急忙答道:“我爹等下来。”

  “那好,你让他快点来签字。检查结果我看了,阑尾炎的可能性很大,可能需要做急诊手术。”医生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余生心下有些害怕,连忙问道:“那个……不能确诊吗?”

  “检查结果难免有误差,只有腹腔镜下才能确诊。以前切进去不是阑尾炎的例子也有,但那毕竟是少数。”这一刻,医生解释的莫名的耐心,余生听了,暗自撇撇嘴,什么不能确诊,还不是怕担责任。

  但是,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底层农民,即便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索取赔偿费……律师费会不会很贵呢,法院会帮自己吗?

  想来想去,当下最迫切的问题,还是收费。超过一千,就不做了。他心想着。

  “咚咚咚!“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余生的爹风尘仆仆的赶过来。

  “医生,没什么大问题吧?“

  “你是他爹?“

  “是的!“

  “那好,你跟我来签个字!“

  医生留下实习生给余生做体格检查。疼痛渐变剧烈,特别体现在被人下压的那一瞬间,余生感觉意识正渐变模糊。自己有没有叫出声来,他忘了。甚至于自己是怎么上手术台的,他也记不清了。

  “牛奶“让他渐渐脱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看着手术台上那些用口罩帽子蒙住脸的医生,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是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受,象征着潜藏在人心底最深的无助。这种不信任,带来的痛苦甚至比疾病造成的伤痛要强烈得多。

  “我要下台!”昏迷之前,他在心底里近乎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有一句流传久远的俗语:这世上,原本是没有光的。

  余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没有光的世界,意识陷入黑暗冰冷的泥沼中,挣脱不得。

  当第一缕微光出现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的时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扑了过去。

  睁开眼,看到洁白的病房。他爹就坐在床边,对他说,手术做完了。腹部的三个孔,两天换一次药,是手术留在体表的唯一痕迹。

  看起来似乎没有很大的创伤。但是……

  “多少钱?”余生看着爹,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问题。

  “钱不重要,人好就行。”他爹勉强笑了笑,可是这牵强的笑容看来似乎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看到爹的样子,余生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许,当时挺一挺就过去了呢?他愤愤道:“医生就是黑心商家!”

  他甚至想着,自己该不该向卫计委举报一下。

  术后几天,医生除了早上来查个房,便再不舍得来看余生一眼。偶尔一整天,科室里都找不到自己主管医生的影子。余生心想,原来医生这么清闲的吗?

  尽管在余生眼中,医生没怎么管过他,但他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好了起来。有时候他也会想,为什么要住院呢,明明切了阑尾就可以自己恢复过来。医生,不过是为了赚钱罢了。

  出院前一天夜晚,余生正睡得迷迷糊糊,医院里也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这时是凌晨一点,病人都睡了,只有护士站还亮着灯。守夜的小护士为了防止睡着,只好看看小说提神。再过一刻钟,她就得挨个给病人打针,如果没病人再来的话,也可以偷偷小憩一会了。

    忽然,隔壁重症监护室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

  “医生,医生,我爸腹带湿了,医生,医生!”

  余生于熟睡中被惊醒,只听得门外一片嘈杂。片刻后,隔壁传来哭声。余生带着起床气,骂骂咧咧了几句。但烦闷中,又带着些许好奇,究竟是什么,这么大热闹?

  他蹑手蹑脚的来到隔壁,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张床前,医生说:“腹壁切口裂开,肠管出来了,赶紧套住,紧急联系手术室,通知主任……”

  一群人慌慌张张走来走去,除了医生和护士带着目的性以外,其他人都像是无头的苍蝇。自称是患者女儿的小姑娘梨花带雨的走到医生面前,抽噎着问道:“医生,我爸……他没事吧!”

  医生面色沉重,语气更是带着几分压抑,他说:“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但我不能保证任何东西,他这个情况,很严重,有可能死人!”

  余生神情恍惚的回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过去了。夜已深,但他却睡不着,心悸的感觉在黑暗中变得分外明显。

  那小姑娘的眼泪,医生的话语,久久盘旋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散。

  医生说的话并不果断,不能给人以定心丸。但他说的的确没错,手术本来就有风险,人体构造不会完全像书上描述的那样中规中矩,疾病也是如此。

  能体现一个医生是医生的地方在于,当所有人面对疾病都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还能如此这镇定采取措施,做出指示。

  第二天,医生例行查房,查到余生的时候,他笑了笑,道:“还好吧?”

  “都好了!”余生回答。他看着医生,发现医生眼周不知何时多了一圈褐痕。看来,医生昨晚并没有睡好。

  “恭喜出院,别让我再在这里看到你!”医生拍着余生的肩膀,由衷的表达了自己的祝福。

  闻言,余生暗自叹了口气,这世上谁又不是为了钱在奔波呢?只要到头来不忘了自己的本分,就足够了。想到这里,余生觉得心中有道枷锁突然解开。

  “一定。”余生郑重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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