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雨渐渐大了,噼里啪啦的雨珠子拍打在窗户上,像是有人在焦急的敲门。
书店里一排排的书架像是一个个墓碑,我穿梭在这些书架中,清点书籍。
突然,我停住了。
文学类目里少了两本书,漆黑的空缺在拥挤整齐的书中显得异常突兀。
我皱着眉头凑身看,发现少了鲁迅的《呐喊》和《野草》。
“怪了,”我小声嘀咕道:“这是……第三次了吧。”
我赶紧转身回到柜台,拿出账本开始翻找。
泛黄的账本散发着不知名的香味,这种香味在人民币上也能闻得到。
不一会,我找到了那一页。
那一页记得并不是账,而是丢失的书籍。
“《包法利夫人》、《达芬奇密码》、《黎明之街》、《毒木圣经》……”
我一边用手指着,一边念着。
然后,我竟然看到了卢梭的《忏悔录》。
“真搞笑,一个偷书的贼,竟然还看忏悔录。”
说着,我又拿着笔在最后添了两本——《呐喊》和《野草》。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了,门外广告牌闪烁着彩灯,把“夏目書店”四个字映的异常显眼,把漆黑的街道照的一明一暗。
闭店打烊回家,走在夜雨中时,我心里一直嘀咕着丢书的事。
会是谁偷的呢?现在这年头,别说偷书的,就连看书的人都很少。一年来,光顾书店的人,我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我默默想着。
隔壁的王大爷喜欢来我的书店,但是,他每次来都是选两本财经杂志,结账的时候他满嘴股票基金,抱怨哪只股票又看走了眼,亏了不少钱。
王大爷是一个股票迷,除了财经他什么都不会看,所以,应该不是他偷的。
难道是附近小学的学生?
附近有一个小学,每天放学那一阵子,会有不少学生钻进我的书店,他们通常只是看,并不会买。
可是,小学生都是挤在漫画类那一排书架里,别说是晦涩难懂的《毒木圣经》了,就算是鲁迅的书,他们在课本里都背的头疼,何况去书店里偷?他们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会是谁呢?
第二天一早,我照常开门。
昨晚的大雨把世界冲洗了一边,到处一副崭新的样子。
现在,雨已经停了,太阳也从东边露出了半个脸,橙红的曙光铺洒向大地,给万物镶上一层金色的轮廓。
我觉得心旷神怡,满足的看向我店里的一排排书架。
老实说,书店这种存在早应该被淘汰了,现在大家都用手机、平板看书,买书,也总是会从网上买。
之所以我一直开着它,是因为它是我小时候的梦想。
我本人比较喜欢看书,天南海北、怪力乱神、哲学文学心理学、生物地理逻辑学等等等等,我都看,我特别喜欢那种感觉:在一个闲暇日子,我靠窗坐下,夕阳的余晖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我手里捧着一本书,什么书都无所谓,我都会耐心的看下去,桌子上,还放着一杯手磨咖啡,苦涩的香味弥漫在我的四周。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幸福的想象中时,一个事物,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的目光之处——一排书架的最后一层,豁然少了两本书!
我蹲下身,发现少的两本是菲茨杰拉德的《夜色温柔》和《了不起的盖茨比》。
我最喜欢的两本书!
我突然有些愤怒,这一个月来连续丢书让我烦躁的很,并不是说书值多少钱。
对我来说,书,是一种信仰,绝对不能跟偷粘上边!一个是高尚的智慧,一个是肮脏的行径,这两个东西怎么能结合到一起呢?如果那个人没钱,如果他真的喜欢看书,我可以借,也可以送,但是偷,我绝对容忍不了!
等我恢复了些情绪,才反应过来,这小偷,是半夜进来的!昨天晚上我清点书籍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里少书。
我赶紧四处查看,门窗紧紧关着,大门的锁也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怪了!
天慢慢黑了,无尽的黑暗把小镇吞噬了进去,也把我的书店吞了进去。
我闭店打烊。
跟昨天不同的是,我今天并没有回家,因为我准备看看,这个半夜偷书的贼,是怎么进来的!
我把店里的棉被拿了出来,围在身上,手里拿着一本阿加莎的《幸福假面》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外面静悄悄的,偶尔有不知名的虫鸣声。
突然,我听到书店里有动静!
动静不大,但是我确定是在我的书店里!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这个贼是在白天时候就躲在我书店了的吗?
我慢慢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的手电筒和一个电警棍。
我强压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屏着呼吸缓缓朝声音的来源移动。
那声音很怪,“嗤嗤嗤”,像是一个人用纱布在磨着什么东西。
随着我慢慢的移动,声音越来越清晰,我确定!声音就在后面哲学类的那一排书架!
我从书架后面微微侧身,只露出半了脸,死死的盯着那个方向,然后,我打开了手电筒。
没错,它是个贼,却不是人。
它浑身灰溜溜的,四条小细腿支撑着一个肥大的肚子,贼头贼脑地四处张望。它长着黑褐色的毛和一条长长的尾巴,头上长着两只尖尖的小耳朵,一对绿豆似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显得十分狡猾。它两个前爪抱着书的一角,长长的龅牙,疯狂的啃食着书的一角。
它是个老鼠,装了一肚子书的老鼠。
我的紧张与愤怒,一下子烟消云散。
我突然想起鲁迅小说《呐喊》里的孔乙己,我觉得,他偷书的时候就是这一副模样,被人抓了个现行,他还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能这样污人?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我关掉灯光,又蹑手蹑脚的回去了。
我再次拿起《幸福假面》读起来,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我和老鼠啃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