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献祭

盛冬,大雪纷飞。

罗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关上电脑,拎上包走出办公楼,顺手带上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的门。走进停车场,浑身疲惫地坐进驾驶座,他正发动车子离开,一个人影挥着手奔过来。罗德一拍脑袋,那是奎思,他的同事,本来说好的载他一起走,差点儿忘了。奎思拉开副驾驶的门,一边哈着气一边瘫在座椅上:“这鬼天气......”“可不是嘛。”罗德心不在蔫地道,揉着眼睛踩下油门,引擎在寒冷的北风中轰鸣,活动着车轮开出街道。

一路上,汽车红色的尾灯印在有些雾气的挡风玻璃上,罗德在渐暖的车内忍不住眼皮打架,他想看看窗外分散注意力,但呵出的热气模糊了闪烁的灯火,奎思在一旁似乎和他说些什么,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实际一点儿也没听进去。过了一会儿,奎思或许也倦了,一个人沉沉睡去。

路过一加油站,罗德停下加油,等待时他几度想睡过去,忽然玻璃车窗响起敲打声惊起来,摇下车窗,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弯下腰,断断续续地说:“天......好冷......冷......载我一程......吧?”过了许久罗德才知道他要去一个偏僻的地方,没人带他,在外面冻得不行,仔细打听正好顺路,便让他上了车。车门尚未关紧,又一个高高的戴兜帽的男人跑来,兴许是看到有人搭上好说话些,然而却因不顺路悻悻走开,继续拦下一辆车。奎思好像醒了,问了句什么。“没事,顺路载个人而已。”“你累了吧?换我来好了。”几乎没怎么拒绝,罗德与奎思交换了座位,在舒适的暖气里,不一会儿就垂下了眼帘。

梦中,罗德好像又看见那个搭车不成高高的戴兜帽的男人,他们站在街角,“嘿,”他向前走去,“我很抱歉没帮你忙。”“没事儿,”那人转过身,似乎不想让他看见他的脸。罗德没有在意。那人继续说:“想当前我把自己挂在树上九天九夜,这点寒风算什么?”罗德有些听不懂,他把自己挂在树上?他想开口问,但那人又转回来,不容他开口:“风暴将要来临,当面对危险,你愿意献祭自己给我,换取生的机会吗?”“啊?”罗德有些僵硬地笑笑,“献祭什么?你可以去问奎思,我不清楚你说的。”那人抬起头,罗德第一次看到他的脸,发色已有些灰白,一只眼睛黯淡无神,竟是一只假眼,另一只眼睛精光闪烁,他的声音如响雷般沉闷:“你会清楚的。”话音尚回档在耳边,罗德只觉眼前一阵晃动,再睁开眼还是在自己的车里。

他一边回想着梦境,一边张望窗外雪景,之前那人说什么?明明刚听过却想不起来了。其实他们已在高速公路上,几乎没什么风景。奎思在一旁,咒骂着调卡顿的电台。在躁杂的音响下,他偶然听见那个顺路的陌生男子在打电话的声音,电话那头说道:“......已经要来了,准备好......你在哪?”“在一辆车里。”声音不大。“小心,别被听到了你这家伙!”“知道。”声音有些低懒。“噢......”罗德还想听下去,奎思已调好电台,响亮的音乐声盖过说话声。

这时后座传来男子的声音:“前面出口下去。”罗德转动视角,在前方的确有块没见过的路牌,指着一条下高速的路,他敢说自己常年走这条路从未见过这个路口。但也可能是自己太困了没注意,他心理补充到。罗德靠向后方,可他的背刚碰到椅背,就又陷入梦境。

自从上次以后他就不再对梦的内容感到奇怪。然而这一次,他意识到眼前太过耀眼,一个女人出现在类似宫廷的地方,光彩耀人,她看看罗德:“我已向许多人警告,但鲜有逃走的,你要小心......”突然她身后仿佛有雷电闪过:“海姆达尔,父亲有事,我走了!”罗德想看看是谁,那女人匆匆回头然后说道:“要小心,他们去了?记住,千万不要向众神之父......”然后梦境像断了电的电视熄灭了。

罗德再次醒来时,奎思和那个男人聊得正欢,尽管奎思话语里倦意满满。他的梦里好像有人说了什么?他记不起来了,最后车子停了下来,那个男人再三道谢后下了车:“天快黑了,快走吧,别停留。”一再强调后才走开了。罗德刚想问问他们聊了什么,奎思已趴在方向盘上打起了盹,他记起男人的话,但又不忍叫醒好友。就一会儿,应该没事,他想。可真过了一会儿,四周似乎静得可怕,罗德这才打量起四周,他们停在一片树林里,密密的枝叶盖过夜空,地上还留有一层积雪。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下车,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使劲摇醒了奎思,两个人站在树下,不安地望着四周。

寒风吹过枝头,沙沙作响,树丛的阴暗处,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发出低沉的吼声。罗德紧张之间,忽的看见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惊喜之下正要大叫,定睛一看正是不久前刚离开的男子,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手里提着一把刀...是!一把刀!上面沾着粘稠的黑红色液体,刀脊上露出银色的如尼文字,在黑暗中发着光,他看见罗德二人,先是低声说了什么,随后快步走过来,高高扬起手中的刀,寒光四射。

罗德的脸色发白,使劲拽着奎思,而奎思怔怔地看着后方,像是吓傻了。那个男人越来越近,刀刃如镜面照出罗德苍白的脸。怎么办?该死......该死啊!他突然记起来了,梦里那个带兜帽的男人,那雷响般的声音,他让让......“当面对危险,你愿意......”献祭!他猛地一颤,没错,献祭!“我......我愿意......献祭自己!救我!”他的声音像从牙缝了挤出来,刀刃上传来一股血腥味,他差点儿以为自己已被砍中了。随着他的生意落下,他又想起在另一个梦里似乎有个人警告他什么,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不,时间确实静止了!像梦里一样,那个头戴兜帽的男人不知怎的出现在面前,身边眼前的刀刃凝滞在头顶上方。罗德正想看看四周,身体却不像自己的。那个男人低声问:“你确定吗?”“确...确定!”他咬着牙,强忍着战栗,一阵金光闪过,男人手中抓出一支长矛,他高高抬起头,唯一的一只眼睛仍精光闪烁,罗德却看出一丝狡黠和奸诈,他吟诵到:“以昆古尼尔为证,誓言生效!”他的声音像钟槌一样重重敲击罗德的耳膜。时间又开始流逝,男人消失了,刀刃继续下落,不知为何罗德没有躲闪--尽管躲不过,一种油然而生的信念与威严支持着他,黑暗中一个金色光点越来越大,如同神圣的审判将犯人钉上十字架,穿透了高大的身躯。刀贴着罗德的耳朵落下,没有鲜血喷出,冰冷的身体倒在雪地里,没发出一点儿声音。突然,阴暗处的涌动像打开了闸门的水库的水喷涌而出,这时一个银色的东西飞过,带起风暴雷电,罗德还没看清,又一阵闪电轰然划过,周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罗德转身去看奎思,奎思两眼无神地跪倒在地上,罗德想扶他,脚下突然一软,也倒在旁边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他们被发现在高速外的荒林里,据称是驾驶员过于疲劳,才把车开到了外面。但奇怪的车上一点划痕也没有,护栏也没有被破坏的迹象,他们就这么冲出了公路。罗德自觉得有点头疼,脑海里隐隐盘旋着第三个人,还有那条多出来的公路。昨晚他似乎做了很多梦,但他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算了,当他过去了吧。两个人在警方那儿交代完详情,就各自回家去了。

因为事物,罗德没去上班,在家里清闲了一天,就在这平淡的一天要过去时,他在夜色下再次转换梦境,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威严的人影高坐在宝座上,两只乌鸦在他耳朵边低语,他的脚下俯着两头狼。他仍只有一只眼睛,也仍炯炯有神,不同的是他穿上了华丽的金色战袍,手握权杖。罗德的大脑在这一瞬间涌入无数记忆的碎片,没错,他是......威严的人影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到时候了,按照誓言,你该献出你的生命了。”“什么......”“否则你就等候众神的制裁,从今晚开始!”大殿里神影涌现,整个世界随之震动,罗德猛得惊喜,一下从床上坐起。不能入睡,他打开电视,关掉声音,没切几个台,正巧看到一起新闻:今日下午发现一男子在高树上吊死,据推测为自杀,但疑点是这么高的树,死者如何上去......罗德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是奎思,是他没错!尽管眼球突出,脸上毫无血色,但确确实实是他!罗德浑身一颤,遥控器摔在地上,碰到了关机按键,屏幕哗一声黑了下去。他脑中一片混乱,那都是真的!神,是真的!浑浑噩噩地挣扎着下了床,拉开床下的一个抽屉,里面是一把M9手枪,罗德本不打算买枪,这个他一个军队里的朋友托人送的。他握着冰凉的枪柄,检视了一下弹匣,十五发满弹,将弹匣装回去,轻轻上膛。他看着有些沉的手枪,或许自己不自杀,他们,那些神也会来找他的吧。他拿枪管对准太阳穴,正准备扣下扳机,一个想法从眼前一晃而过。

他放下了枪。

兴许......他不禁想,兴许只要献祭生命,不管是谁的吧!想完他自己都感到愕然,这个想法,这个阴暗的想法像是不是自己的,就这么流出来,仿佛剧毒的河流,侵蚀着他的心。他握紧枪柄,轻步走出房门。

他推开妻子的房门,今天他睡得早,她不想打扰又换了一间房,以往他回来得晚是也是这样的。妻子还在熟睡中,并没有意识到他进来。他抬起了手枪,枪口有些抖。他恍惚间好像看到奎思在眼前,两眼翻白,浑身上下多处腐烂,声音却依旧清晰:“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罗德大叫一声后退,手颤抖着扣下了扳机。一声枪响。他的妻子仍躺在那儿却已失去生机,血浸透床被,滴在地上。他大口喘着气,他们家隔音效果极好,是当初防噪设计的。他第一次真正开枪,手却反而握得更稳了。他正要舒一口气,一种特殊的感觉告诉誓约还未解除。他呼吸急促起来,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是杀的不够多,一个声音说道,他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外走去。外面还下着雪,路灯下偶尔有车开过。夜幕下,他提着枪,有些跃跃撞撞地走着,走到了略郊远之处,某个好心人停了车过来问候他是否需要帮助,罗德一个枪管敲他脸上,那人刚要大骂,罗德给他后脑勺上又带了一下,瞬间没了气。“还不够吗!”他看也不看尸体,对天大吼。一个过路人见了正要去叫人,罗德转身两枪正中心脏,那个人也倒地不起。他明明没练过枪,此刻好像与其连为一体。他不知何来的豪气:“来啊!哈,来找我啊!”一面向前奔去。

雪越下越大,罗德冲进一片荒林,大雪掩盖了视线,他仍挥舞着手枪,似乎感觉不到冷。他觉得自己的血液沸腾起来,肌肉舒张,身形膨胀。突然前方出现一个身影,他跑过去,用枪指着那人的脑袋正要来一枪,一股大力传来,他整个人被掀倒在地,刹那间力量如水般流失,只剩寒风中的刺骨。他想开枪,手指也僵硬,无法动弹。又一个人从先前那人身后走出,两个来到罗德身旁,掀倒他的那人身材高大魁梧,大红的胡子在雪中如火般燃烧,肌肉如小山隆起;另一个人较为英俊,嘴上带有伤疤,这让他笑起来更加狰狞。“真可惜,”他说,“你说他要是知道之前那个男的并不是想杀他而是救他,他的好朋友也不是因他而死,他会不会想揍死我。”语气挑逗,“我要是他,我会想锤烂你的嘴。”身材高大的男子直言。嘴上有伤疤的男子继续说道:“谁让他面对众神之父的誓言这么随便,只有他死了才有效。”说着做个个鬼脸,不知是给谁看。“我还以为他会多杀几个,”他耸耸肩,“看来到此为止了。”他朝着身旁的人点一点头,那人肌肉虬扎,臂戴金甲,他手握,一道雷电闪过,他手中出现一柄金属战锤,将他高高扬起。罗德此刻什么也没想。甚至没想去恨那些神,只想知道一切的真相,还有那些被杀之人,到头来只是......“只是祭品罢了。”随着战锤落下,划破雪幕,想起一记闷雷,罗德便什么也想不了了。

锤子只发出了一击,便消失了,持战锤的男子抱怨:“每次只够砸一下,真不过瘾。”“要不是我们的计谋,你这一下哪里够这么多祭品。”嘴上有伤痕的男子说道,“不过下回大概能有两次,嗯,一次半了。”他抬手挥了挥,像招出租车那样,一道七彩光芒卷起二人的身躯在雪夜中消失不见。一切归于宁静,所有真相都被雪掩盖,只留给地下的人们传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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