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奇特的信


趁着台风小熊休息打盹的间隙,夏雨夫妻两人赶忙在楼下花园快走了几圈。

灰色的天空上云彩不知积了有多厚,眼看颜色深的接近黑色的那团云就快走到头顶上方,小小的雨滴已经被风吹了过来,一阵一阵的落到身上,又一场大雨马上就要降临啦!

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天变得比小孩的脸变得还快,有时晴空万里,突然飘来一团云就会带来一场瓢泼大雨。

为了避免被淋,他们抬脚快步跑回家。到家门口,丈夫伸着食指按密码,夏雨坐在鞋架旁的矮凳上换鞋。她突然发现地面上的门缝里露出一条短短的白条,用指甲一抠,出来了一个白信封。

信封上盖了好多邮戳,看样子是转了好多地方才送到这里的。正面只写了收件地址,没错,就是他们这里,下面发件地址是空的,夏雨翻来调去也没找到信是从哪里寄出来的。

他们搬到这里才一周,还没顾上告诉亲戚朋友们新的地址,除了他们两人,还没有第三者知道他们的详细地址,谁会寄信来呢。她看着信封上的字体,觉得很像父亲的。

但父亲已经去世一年多,不可能写信来。夏雨不记得有多久没收到过信件了,现在大家都用微信或电话联系,谁还会用这么古老的联系方式呢。

这时门打开了,夏雨赶忙进到厅里,小心地打开了信封。里面是折起来的两页信纸,蓝色的钢笔字写得龙飞凤舞,很是潇洒,明显就是她所熟悉的父亲的字迹。她先翻到第二页,仔细一看落款:“父:夏语凡 2021.6.6“

那天正是夏雨他们搬家的日期,这、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去世一年多的人,竟然给她写了一封信,而且寄到了一个他生前并不知道的地址!

夏雨把信递给丈夫,他扫了一眼,用不在乎的口气说:“这可能是谁搞恶作剧呢,别太当回事。”

“认识的人呢,还都不知道咱们现在的这个地址;不认识的不可能知道我爸的名字!”夏雨狐疑地说。

丈夫把信递回给夏雨:“你先看看写的什么内容再说呗。”

夏雨展开信纸,这是常见的那种横格稿纸,父亲生前一直惯用的格式,抬头字很大,占信纸两行:

“雨儿:

爸爸离开你一年多了,我知道你不会太想我。我拖累你太多,对你远没有对你弟弟好。唉,现在想来,爸爸还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太重了。

但你自小就比弟弟有主见,比他能力强,我对你相对要放心的多。父母一般都会偏心能力差的孩子多些,作为母亲的你,应该也能理解。”

信纸像显示屏般幻化出图像:六岁的夏雨带着二岁的弟弟玩耍。弟弟在草地上摇摇晃晃地奔跑,夏雨在后面边跑边喊:“慢点啊,慢点啊,别摔倒了!”。

前面横躺着一根倒下的大树,弟弟跑到跟前手脚并用爬上去,站在上面欲往下跳,夏雨忙喊:“别跳,会摔跤的!”,弟弟扭头朝她嘻嘻一笑,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

吧唧一声, 紧接着是弟弟尖利的嚎啕声,夏雨赶忙跑过去,弟弟四肢呈“大”字型爬在地上,她赶忙把他拉起来,弟弟用手背在脸上一抹,糊了满脸的鼻血。

在家里,爸爸指着弟弟问夏雨:“你是怎么带弟弟的?啊?”,边说边朝夏雨脸上甩了一巴掌。

十四岁的夏雨进门放下书包,洗手揉面做馒头,十岁的弟弟满身尘土的背着书包闯进来,朝夏雨喊:“有吃的没,饿死我了!”

夏雨从冰箱里拿出馒头递给弟弟,他边吃边扯下书包,转身又跑了;

爸爸语气严厉地问夏雨:“你怎么不看着他做作业,又让他跑了?”

爸爸在和十八岁的夏雨谈话:“爸爸身体不好,你是老大,要挑起家里的担子。还是上技校去吧,毕业直接分配工作,一入学就有补贴,这样我们肩上的负担就轻多了,你的工作也不用愁。”

夏雨低着头,右手的大拇指甲抠着左手的食指,嘴里低声说:“我想上大学。”

爸爸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去给你报名!”

夏雨的眼睛涌满了泪水...

病重的爸爸躺在床上,夏雨在给他翻转着擦身。弟弟弟媳推门进来,站在床边问:“你这两天怎么样?感觉好点了没有?”

爸爸摇摇头,声音微弱的说:“好不了啦,就剩下熬日子了。”

他右手吃力的伸到枕头下,掏出一个大文件袋递给弟弟:“这是房本和几个存折,都给你啦。”

一旁的夏雨眼神冷漠的看着他们,没有吭声。

父亲的葬礼上,弟弟涕泪横流,对着父亲的遗体边哭边说:“爸、爸,我还没伺候够你,你怎么就走了啊——”,一旁的夏雨眼里带着讥讽的神色看着弟弟表演,心中的想法变为画外音:“装得倒挺像,你伺候过一天吗,房子和钱你到一点儿没拉的拿走了。”

父亲去世时夏雨没有流泪,现在心中的委屈像海浪一样涌过来,她抽出几张面巾纸捂在喷涌着泪水的眼睛上,压抑住嗓子眼里的哭声,不停地抽泣。等情绪稳定一些,她继续往下看:

“雨儿,在世时我对好多道理不甚明白,做了很多错事,造了很大的罪孽。幸亏你们在我往生时安排那么多人给我念佛回向,帮我消了很多业障,我才不至于堕到太差的地方。你妈和你姥姥、姥爷生前就为人和善,做的好事多,他们都生活在天界。那里虽然我去不了,但他们可以来看我,我到不至于太孤单。”

信纸上又幻化出图像:

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肮脏的女人背着个孩子,手里捧着碗站在门廊前,姥姥给碗里放了两个馒头和一些菜,搬了一个小凳放到女人身后,示意她坐下;女人狼吞虎咽的吃完,解开背后的孩子,撩开衣襟喂奶。

姥姥回身进屋,手中端着一盆水放在女人面前,递给她一条毛巾:“你和孩子洗洗吧。”

姥姥又回屋了,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个布袋给了女人:“这是我外孙女的小衣服,拿去给孩子穿吧。”,女人抹着眼泪,朝姥姥深深地鞠躬:“大娘,谢谢你,谢谢你!”

一辆行驶的小车靠路边停下来,姥爷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向躺在路边的一个男人身旁蹲下来,摸了摸他脖子上的脉搏,伸手轻轻推他:“嗨,嗨!听得见我说话吗?”

男人没有动静,姥爷打开车后门,把男人抱上车。

姥爷抱着男人跑进医院,护士帮着把人放到移动病床上...

妈妈穿着连体手术服,由护士搀着从手术室慢慢地走出来,瘫倒在门外的椅子上。等候的家属围过来,拉着妈妈的手:“谢谢,谢谢,太感谢您了!”一个七十多的老太太说着说着膝盖弯曲欲跪下去,妈妈赶忙起身拉她起来,老人对着妈妈弯腰鞠躬:“要不是您,我儿子就没了,叫我怎么谢您呢?”

夏雨面前的茶几上,被泪水打湿的面巾纸堆了一大堆,她边擦边看:

很大的庭院里面,鲜花盛开,蝴蝶和蜜蜂萦绕其中;小桥流水,柳树婆娑;木亭里石桌旁坐着几个喝茶的人,个个衣着光鲜,面容祥和,不疾不徐。仔细一看,竟然是姥姥、姥爷、妈妈。

这些都是夏雨最亲的人啊,姥姥姥爷离开她都二十多年了,妈妈也已有好几年,现在猛然看见他们,夏雨情绪激动地不能自持,她忍不住喊:“姥姥——,姥爷——,妈——”

他们并听不到,还在那里浅酌慢饮地聊着天。天空飘着七彩祥云,一阵微风吹过,传来清脆的叮叮咚咚的铃铛声,粉红色的花瓣从空中洋洋洒洒飘落下来,下起了花雨。妈妈伸手接了一片,放在鼻子下面轻吸一下:

“好香,真好闻!”伸手递给姥姥:

“妈,你闻闻!”姥姥接过去,闻了闻:“嗯,香而不腻,好!”

妈妈又接了几片摆在在桌上,自己手中也拿了一片把玩着。姥爷笑看着母女两个:“你们俩啊,一直就爱花!”

夏雨看得又哭又笑,忍不住把手放在画面上的亲人身上,嘴里喃喃地说:“姥姥、姥爷、妈,我真想你们啊,能再看见你们,太好了!”

画面消失,夏雨接着往下看信:

“闺女,你看完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就会原谅爸爸的偏心和对你的不公了吧?如果你能真心的原谅爸爸,爸爸就会离开现在这个地方,去和你妈妈她们团聚了。相信我的大度的雨儿一定再也不会怪爸爸了,爸爸和妈妈、姥姥、姥爷在天上会一直保佑你们的!”

夏雨放下信纸,忍不住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

她怎么会不原谅爸爸呢?其实爸爸去世后的这一年多,夏雨已逐渐放下了原来耿耿于怀的许多事,她慢慢理解了爸爸当年的不易,理解了造成爸爸偏心的原因,固有的传统观念,哪里有那么容易改变啊。

况且现在爸爸已经意识到他对夏雨的不公平,甚至给她写这封信道歉,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生她养她的父亲,生养之恩大于天啊!

“爸爸,爸爸,我原谅你,我知道你的不容易——,你去和妈妈她们团聚吧——”夏雨边哭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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