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进城

从16世纪到18世纪，人类社会发生了一系列变革，地理大发现、殖民地、人口爆炸、工业革命、资本主义、民主化……。在这一系列变革中，世界各地的君主和人民在同一个大市场中却遭遇到不同的命运。欧洲的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先后建立了世界霸权，他们除了控制了非洲、美洲，甚至把殖民的触角伸到了传统的贸易伙伴——亚洲。在这个新的“战国时代”，一兴一衰也许有社会制度、民族价值观、经济规模、军事力量等多重复杂因素，我们很难去比较。但仔细梳理，站在全球文明发展的视角，或许可以先去摸摸“城市化”这根脉络。

现在我们谈“城市化”这个词，首先需要给“城市”做一个界定：城市应该是一定规模及密度“非农业人口”聚集的地方。换句话说，并不是人多了、村子大了就是城市了。像我小时候生活的那个村子，差不多有上万人口，但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以务农为生，这样的大村子在中国的华北地区分布很多，只能说明这个地区人均耕地紧张，而城市化并不高。而英国的圣戴维斯市，人口只有1千多人，却是英国著名的天主教圣城。

又因为城市里的“非农业”居民不同，有统治阶层、也有工商业者，所以早期的“城”和“市”有着不同的性质。

古代的统治阶层为了保护政权，就修建了高大的城，城的作用主要表现为军事及其他防御功能。墨子曾经说过：“备者，国之重也。食者，国之宝也；兵者，国之爪也；城者，所以自守也。”由此看出城的重要作用。当然古今中外城的范围和形式也不一样，在欧洲有高高耸立的贵族城堡，在中国有方方正正的城池。

工商业者为了生计和交易，聚集在一起成了市，市因市场而生。人类经过三次社会大分工，出现了专门从事手工业和商业的人，这些人定居在集市的周围就形成了“市”。威尼斯就是古代世界商业城市的典范。因为在15世纪，10万人口的威尼斯几乎没有农业人口，工业人口也不多，几乎全是第三产业人口。但那个时代威尼斯只是一个特例。

当然，城和市常常依附而生。在这方面，中国很早就有“城郭”的说法，城指内城，郭指外城，“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比如清代，北京的汉族商人再有钱也只能住在外城，内城住的是旗人，内城里又有皇城，皇城中又有宫城。

17世纪以后，美洲作物的引进引发了亚欧大陆的人口爆炸，但它在东西方却产生了不同的结果。

在东方的中国，自大清建国到乾隆时期，随着粮食增产，人口也从1亿涨到了3亿，但当耕地资源遇到瓶颈后，继续增长的人口就会又遭遇到粮食紧张的状况，中国又一次掉进了盛世而衰的陷阱。除了东南沿海小部分地区融入世界市场之外，广大内陆依旧处在小农经济、自给自足的模式下运转，再加上中央政权重农抑商的思想，新增长的人口被继续禁锢在紧张的土地上。虽然，清代中国也有几个规模很大的城市，但全国的城市化不足10%，反而远低历史上的南宋（20%）。

反观西欧的英国，重商主义和海外贸易使得人口、土地、粮食之间的紧张关系变得有弹性。富余的人口可以移民海外，粮食紧张可以进口。和中国的丝绸类似，英国的羊毛和毛织品享誉世界。在早期的对外贸易中，羊毛出口业和毛织业发展得很快，养羊业成为获利丰厚的事业。往往10英亩牧场的收益超过20英亩的耕地。英国的贵族和商人为了获得更高利润的羊毛贸易，把原来种植粮食的耕地圈占起来改做牧场。“圈地运动”迫使无地可种农民被迫走进城市成为工人，虽然这个过程充满了背井离乡的悲情，但却为资本主义提供了自由的劳动力和更大的国内市场。

城市化和工业化相辅相成，英国是世界上最早完成工业化和城市化的现代国家。在16世纪，英国和中国一样，城市化率不足10%，但到了1850年，只有3000万人口的英国却完成了50%的城市化，此时伦敦的人口接近300万，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20世纪是世界人口飞速城市化的世纪，到1980年，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城市人口的比例平均达到了70％，而此时的中国还不足20%，但经过30年“改革开放”，中国的城镇人口也在2010年首次超过了农业人口，达到50%以上。这个过程比欧洲迟到了100多年。2008年，中国举办了世界瞩目的北京奥运会，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年还是人类发展历史上的又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在全世界66亿人口中，城市人口首次超过了农业人口。预计到2050年，世界人口的70%将成为城市居民。

随着城市人口增加，一些城市的规模也越来越大。进入20世纪，人类开始出现超过千万人口的特大城市，1000万是个什么概念？要知道，秦统一六国后，全国的人口只有2000万。美国独立战争时期，英国总人口是1100万，美国只有200万。即便到了现在，世界上人口超过1000万的国家也只有80多个。而2000年，千万人口城市的数量飙超过20个，世界最大城市东京人口超过3000万。除了个体城市的发展，城市发展正在进入“群时代”。在发达区域，原本是一些相邻的城市交织在一起，彼此蔓延成一个整体。一个城市群其实就是一个更大的城市综合体。比如美国东北部大西洋沿岸城市群，从波士顿到华盛顿，包括波士顿、纽约、费城、巴尔的摩、华盛顿等，人口6500万，占美国总人口的20%。在中国的珠江三角洲，香港、广州、深圳、东莞、佛山、珠海、澳门等城市已经连接在一起，人口超过5000万。

可以预见，未来世界上大多数人将生活在各大洲主要的都市群中，而大陆内部的广袤地区将变得更加人烟稀少。城市化也会引发城市病，比如交通堵塞、环境污染等，但我们不能就此否定这种趋势。因为在治理好的大城市群内部，资源更能被集约利用，人们的生活更加便捷，教育科研水平更高。

城市是文明的根据地，人类从荒野走进农田，从农田走进城市，再从小城市移民到大都市群，这是人类进步必然要经过的过程，是人类社会结构变革中的一个重要线索。经过了城市化的洗礼之后，人类才能迈向更为辉煌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