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位清华女教师

上大学那年我17岁,孤身一人在北京求学,除了一间20平米6个人的宿舍无处可去;

那年她31岁,是定居北京的清华的在职教师,丈夫同在高校任职,是爸爸同事的妹妹,是当年小城里流传一时的“别人家的孩子”,受百转千回的人情所托照看当时的我。

所谓的人情社会,淡薄得仅剩点赞之交,最多的交集在大一那年暑假。

为了在薄薄的履历上多写那么两笔,那年暑假我没有回家,辅修一所985院校的专业课程。在寸土寸金的四九城,微信支付宝那点微薄的数字无法成功支付一个月的房租,每天六点从寝室出发挤两小时的早高峰去上课,每晚十点走出地铁站,穿过寝室门前那段没有路灯的小路,脑海里满是魑魅魍魉的传说。那年的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学生,而她,是我青春里励志书上写的人,站在我那些年一直仰望的高度上。

她对我说:我刚来北京的时候比你还惨,我就记得一次下暴雨,我蹬着自行车回出租屋,雨和风就那么抽在脸上。你现在或许是苦了点,但总会好起来的。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她那时已经怀孕,为小生命的诞生打点着一切。小生命在我大二那年如期而至,她与清华的解聘书也如期而至。

此后,她的动态便是晒娃,和娃妈的聚会、小娃娃午睡对她的缠恋、亲手做的午餐、甚至是从一个关于孩子的噩梦所带来的惊悸·,记录着孩子一天一天长大、开口叫妈妈的点滴。再后来,小婴儿变成了小娃娃,小娃娃也要迎来家里的小婴儿。时隔两年,她再一次怀孕,照片里的她小腹微隆,带着小娃娃坐在草坪上笑的开心。

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放弃一切成就、回归家庭专心生娃,当初那个在暴雨里都不肯认输的姑娘怎得就放弃了?我想起了我妈,学历不如她高,收入不如她高却同样被困在家庭里的牢笼里。

我依旧记得那年的场景,躲在门后的我透过门缝看到在床上拭泪的母亲,坐在一旁吐烟圈的父亲,和那站在床前矫首昂视的奶奶,后来,我明白了那是一种“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持才傲物”。

母亲离了职,离开了她所熟悉的手术台,“回归家庭”,妹妹降生,家里的皇位后继无人,宣称“喜欢奶孩子、绝不影响母亲工作的奶奶”回了乡下有爷爷的家。而这之后的五年里,母亲没有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医院穿上她的白大褂。

解甲归田的她打了最漂亮的一场仗,却再也无法驰骋疆场。

在奶奶和亲友眼里,她是无所事事、坐享其成的家庭主妇。只有我知道,那些年她是怎么将我搂在怀里哭诉她的不幸。

猎人折断了天堂鸟的翅膀,用金丝细软供养着她,以其声声啼鸣标榜自命不凡。

而天堂鸟,早在翅膀折断的那一刻起就已堕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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