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更六

水到渠成 提问:是不是只有位高权重的人物,才能写出有家国情怀的作品?

我曾经说过写文章的三个境界。第一层是特别希望别人来看;第二层是认为对读者非常有用,希望他们看;第三层是凭啥白给你看啊。

这大致是玩笑话,不过体现的却是对自己文章价值的体认感。也就是说,认为自己的文章是不是有价值,是不是有极高的价值。

言为心声,文章表达的是作者的情感和思想,对文章价值的体认感其实就是对自我价值的体认感。

自我价值这东西,归根到底来自对活着的意义的判断。如果一个对自己人生价值无感的人,写的东西也必然是毫无意义的。

你自视有多高,你的作品才有可能有多高。

文学作品,从来都不是以技巧取胜的,其价值比拼的最终因素,是艺术性前提下的情感和思想。

人的思想、情感从哪里来?为什么你的思想和情感,能成为时代的声音,甚至后世依然认可并产生共鸣?

那是因为你的思想达到了一点高度,你的情感代表了时代的某个较大群体。

思想有高度,情感代表时代精神,才可能对当时及后世具有长期的价值,这才是好作品的内核。中外古今,概莫能外。

然而,思想高度哪里来?情感如何成为时代精神?

唯一的方法,就是置身于时代大潮,而不是蜗居在小楼不闻窗外事,不关心社会、政治、人生之类宏大主题,只知道享受自己的儿女情长、家长里短的小确幸。

即便爱好文学,也只是关注技巧、修辞这些形式主义的层面。艺术离不开形式,但只有形式美也算不上伟大的艺术。

历史上的齐梁派、晚唐派、四灵派,都是形式主义的产物,缺乏精神内核,从而显得唯美而贫乏,最终沦落为文字游戏。

我们说的家国情怀,是一种关心社会、视野广阔的大情怀,不仅仅关注生活本身,更关注生活的意义;不仅仅关注生命过程,更关注生命的价值;不仅仅关注社会走向,更探求其驱动的原因。

普通人的大情怀,来自对社会的关心、观察和思考,而“位高权重”的人除了这些,更是身置其中、广泛接触且深度参与,他们的体悟比普通人要深刻得多。

当然,未必是“位高权重”。位高权重是参与到政治管理、社会治理的核心层面,而普通官僚的差别只是参与的广度和深度的不同,加之有思考能力,对大情怀的培养也不会太弱。

官僚群体比普通人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我曾夸张地说“中国文学史,就是中国帝王将相史”。

像三曹、王粲庾信、王维杜甫李白、二主冯延巳、晏殊欧阳修、苏轼辛弃疾……或者是帝王,或者是官员。

这当然有古代以文取仕的缘故,但就接触社会政治的深度而言,他们是时代大潮的参与者,从而他们的作品有着强烈的时代性和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杜甫,不是高官,但也曾是中央官员,支撑杜甫作品思想性和情怀的,是他永不放弃的参与社会的热情。

李白,不是高官,甚至不是官员,但他接触过政治核心,并且与当朝要员多有交际,这些都开阔了他的视野,提高了他的视角。他认为“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个用,就是社会政治之用。李白的特殊性还在于,对生命意义的追求,像庄子那样追求精神的绝对自由,拿现在的话说,叫“活得精彩”、“活得极致”。

李清照不是高官,却生活在高官家庭。李清照的作品,记录一个官僚家庭女子的生活和情感变化,正好契合了那个时代。所以她的作品中流露出时代普遍的思考和情感,因此显得厚重有内容。

身处基层的人而有大情怀的诗作,或者退而求人类共情的表达,也远不如社会参与度高的人来得深刻而动人。

比如晚唐的隐逸诗人,宋初的九僧、林逋,基本都需要行为艺术来支撑知名度,也仅仅是知名度而已。不过,即便这些人,也算不得普通人,因为他们的交际圈子,还是很高大上的。比如九僧,和寇准就来往密切。

古代底层文人,不依附于官僚,不和官僚建立某种联系,就少有被社会认知的机会。而这种依附、攀靠,也必然影响他们对社会的理解。

时代不同了,当今社会讲究多元化,但多元化并不是说小情调就会有更高的意义。永远不会。柳永词的艺术性和贡献都很大,但思想性根本谈不上,所以在大情怀的作品面前,显得地位卑下。

而柳永作品也反映了一个官二代的生活状态和都市的繁华生活,也并非小人物的瓦舍勾栏之作,因此可以视为一个历史阶段的清明上河图,其价值因此而突显。

一个农民写几句诗,一个小公务员写几句诗,一个小职员写几句诗,一个家庭主妇写几句诗,注定成不了气候。除非你关心社会,比如孟浩然。

诗的功夫,在诗外。诗外的功夫是什么?就是思想性和情感。而思想情感的来源就是社会。

如果你的生活只有家庭琐事、身边同事,谈起国家、社会、世界,眼神茫然;谈起哲学、思想、思潮,插不上嘴;讲起艺术,局限于基础教育的教材名词之内。——这些,都注定是河边的茅草。

局限于眼前世界,你的精神世界也永远处于底层。

有人说,我写东西就是个人爱好啊,就是为了自娱自乐啊,就是图个自己高兴啊,没有打算写出传世之作啊,我很满足啊。

对,这就回到了我刚才所说的“自我价值的体认感”了,你自认这个层次,你自认自己没有价值,那当然就只能写出这个层次的作品。你不打算写出传世之作?那不是你打算不打算的事儿,而是压根与你无缘。

不思考的人,永远没有思想。没有思想的人,就不会有真正的情感。

抛开写作,这样低层次思维的人,可能在生活中是快乐的、善良的,但往往同时也是愚昧的。

地位和阶层只能给你带来外部环境,但未必给你带来真知灼见。身在高位,也未身居上流社会,都不是充分条件啊。作品的分量,永远在于思考的深度和广度。

过去信息不发达,士大夫掌握着大量信息。这种信息不对等在当代被部分打破,任何人只要你愿意,都可以成为一个思想者。

希特勒说:“强者必须统治弱者,只有天生的弱者才会认为这是残酷的,同情弱者是对大自然最大的不敬。”

其实,学校会组织很多课外的集体活动,比如徒步、运动会、远游、升旗仪式、课间操、参观游览、报告会,包括誓师大会。

校方会为这些活动赋予不同的意义,大多会与素质教育挂钩,以体现全面发展的宗旨。这些被赋予的意义,在汇报、总结材料里会写得很大、很有效。但,学生大多是体会不到的。

这些活动,有的轻松好玩,有点傻气十足而更加好玩,有的安安静静适合睡觉,有的就是一次愉快的玩耍。因此,所有这些活动的最实在的作用是,让学生暂时抛开紧张的学习,获得一次次短暂而彻底地放松。

暂时不学习,自然是好的;放松,自然更是非常好的。劳逸结合嘛,别说学习,任何事情都是这个道理。

高考谁能没有压力?学霸有,学渣也有。如果誓师大会能对高考压力起到什么作用,那至少在誓师大会的过程中,学霸学渣都是非常放松的。活动结束,该有压力继续有压力,原来是多大,现在还是多大。

压力大的会压力更大,这大致是不对的。谁在意一个活动呢?

所以,这样的活动应该经常搞一搞,让大家多一些轻松的机会。我偶尔也到中学讲讲课,我就给孩子们说,你们可能非常欢迎我来讲,一个原因是半天不用学习了,另一个总算有讲课的新面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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