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稀饭

儿时的记忆里,每天都是玉米糊或菜稀饭。

玉米糊拌上妈妈自制的辣椒羹,倒是不错的美味,可以把肚子填得饱饱的。但那个永远都是菜比米多的稀饭,却是大倒胃口,伤人得不行。

稀饭里,永远地混煮着很多的时令瓜菜。洋芋出来,是洋芋稀饭;红苕出来,是红苕稀饭;四季豆出来,是四季豆稀饭;豇豆出来,是豇豆稀饭;南瓜出来,是南瓜稀饭......仿佛这些蔬菜,是为稀饭而生,为稀饭而长。它们的价值,也永远只是煮在稀饭里。连最荒的季节,没有时令的蔬菜往稀饭里放,妈妈就从贮存的干菜口袋里,抓上一大把原先从地里拾回的干红苕叶,放在水里不停地搓洗。洗去藏在里面的泥沙,搓去深褐色的浑水。然后切碎,下在白色的,香气四溢、但米粒甚少的大铁锅里。铲子搅上几圈,白生生的稀饭汤即刻被染成浅褐色,白白浪费了一锅上好的粥!姐弟几个都有些气恼:香气扑鼻的白稀饭不好吃,非要煮上这样那样的菜,最后变成一大锅“猪食”。嘴巴撅得老高,不停地叽叽咕咕嘟囔着。

此时,妈妈总会语重心长地冒出几句略带责备的话来:“菜稀饭这么好吃,吃起来这么香,还挑三捡四!你们这些孩子,就不要太挑,有得吃的就不错了!”

嘴巴虽是嘟囔着,但我们心里很明白,在那个一锅熟的年代,家里的寥寥白米,是不能支撑我们吃白米饭的愿望的。不只是我们家里,家家户户都过的这种日子。再怎么说我家也有一日三餐,很多家庭都是一日两餐,是没有晚餐的。我们的“抗议”,在现实面前,是多么地“无理”,是多么地不堪一击,立不住脚。于是,那碗白米饭,成了我们日思夜想,遥不可及的梦中之物。

心不甘情不愿地端着饭碗,里面的菜永远都比米多。尽管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我们始终是“端着饭碗就饱了,放了饭碗就饿了”的状态。随时随地,生锈的肠子和毫无油水的肚子,都是那种寡得清口水直冒的状态。

每次吃饭,妈妈总是率先端着碗,拿着勺,把锅里的菜一揽,尽可能地舀进她的碗里,然后有滋有味的吃着。苦涩的菜稀饭,喝在她嘴里,仿佛变成一首轻快的歌,欢乐无比!还连声说:“好吃,真香!”

我们姐弟几个,悄悄地撇撇嘴,不再作声,寡无滋味地端着碗,就着那碗唯一的泡菜,慢腾腾地扒拉着。碗里的菜稀饭,一会儿就变得米是米,水是水,菜是菜,寡汤寡水。心里实在是不明白,又有万千疑惑:菜多米少,有那么好吃吗?居然还能成为妈妈心中的美味?!

岁月流逝,我们早已走出当年的困境。等到自己成了家,当了妈,有好吃的好喝的,会特意留给孩子。才知道,妈妈当年首先揽到自己碗里的那些菜,不是她的美味!只不过,当妈的,永远都撒着善意的谎言,只为给孩子们留下更多米粒的稀饭。

菜比米多的稀饭,成了永久的记忆。

现在,我们偶尔也会煮一次菜稀饭。雪白的稀饭里,点缀着稀稀疏疏嫩绿的菜叶子,显得格外青翠,爽口。就几盘精美的小炒,倒也吃得有滋有味。

退休后的妈妈有一份比较丰厚的退休金,不缺吃的不少喝的。妈妈不用再煮菜比米多的稀饭,也不用再找“菜那么香”的理由和借口,把菜给自己揽下一大碗。可是,妈妈却走了,带着对孩子们的不舍和牵挂,去了另一个世界,也留给我们无尽的伤痛和遗憾!

妈妈的一生,如同记忆里,那锅永远都是菜比米多的稀饭:清汤淡水,缺盐,寡油,还带着苦涩。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妈妈却在那个断肠的五月十五,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妈妈,你在那边还好吗?心中的万千思念,无以为寄。只望,你在那边一切安好!

你可能感兴趣的:(菜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