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开学第一天,我坐在二年级教室的讲台等着新学生们陆续进教室。快打上课铃时,一个穿着极不合身花裙子的孩子打着赤脚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很凌乱。当时我感觉怪怪的,花样年龄的小女孩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她叫小星,放学时给她布置了一个小任务:回去把自己的个人卫生搞好,必须穿鞋子来学校读书。
第二天早上,我照旧守在教室等学生。她居然迟到了,依旧是那件极不合身的花裙子,而且更脏,头发更乱,穿了一双大冬天的布棉鞋。我很惊愕,直觉告诉我这是个苦命的孩子,同时也是个听话的孩子。我轻声的问了句:“你为什么迟到啊?”她低着头,哽咽地说:“去放牛了。”顿时,汗和泪混合着滚如雨下。我的心有点酸了,也不忍心责备她什么了。等检查家庭作业时,她居然也没写,这我就有点恼火,刚开学就这坏习惯,于是大声斥责:“就算早上下午要帮家里做事,晚上也有时间写啊,难道你家没电吗?”她不敢看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我又一次惊愕,现在这个年代居然还有家里没通电的,让我的好奇心膨胀了,于是跟随她去家访。在一段杂草丛生的路尽头有个木板房,门口坐着位老奶奶,她欢呼的跑去喊奶奶,看着跑着的棉布鞋,我就有点想哭。门口柴堆上的烂衣服、凹凸不平的土地面、桌子上乱糟糟的碗筷油盐罐、木板房后的大洞、还有灶上冒热气的药罐子,这所有的所有竟如利箭般射入我的眼球,直入我的内心。当时,我懵了,这是真实的吗,会不会是梦境。奶奶热情的去灶火里扒煨红薯给我吃,我看着奶奶轻声的问:小星她爸妈呢?奶奶指了指旁边的房子,微笑着说:她爸去收稻谷了。她妈在家呢!哦!还好,我呼了口气,我以为她……我要小星陪我去她妈妈那去,可她突的瞪大眼睛看着我,不说也不走。我很纳闷,去拉着她走,她哭着不肯走,我还以为是怕我去给她妈妈告状,我就自己去她家,站在门口,里面一片狼藉,我大声的问了声小星她妈在家吗?房子里没有回声,奶奶忙走过来拉我诉说起来。原来小星她妈是个疯子,家里的电线全被她妈妈扯断了,东西丢的丢砸的砸,不像个家。前天还把自己尚在襁褓的孩子用菜刀砍死了,小星当时就在身边。那裙子上的血色花纹本就不是花纹,明明就是她弟弟的血。这两天,小星惊吓的不敢回去,每天跟着奶奶生活。
回到学校我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从头到脚全无知觉,浑身透凉,头脑一片空白,唯余满面泪流。是啊,这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作为她的老师,我该为她做些什么呢?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我知道我不能帮到她什么,我只能带她去学校澡堂洗个头发洗个澡,和几个女学生帮她捉虱子、剪头发。我尽量多夸夸她,叫其他学生多和她玩,只想快点让她淡忘家里发生的事。
第一次见小星她爸是几个星期后,当时学校在催交学费,小星就是其中的一个。快中午时,只见一个矮小不修边幅的男人站在窗户边张望着,我以为是智障或是乞丐之类的,没搭理他。下课后,他居然一直跟着我走,我回过身去瞪着他,他嗫嗫的掏口袋,好久才掏出那包的严实的78元钱,边给边说欠的等卖了谷子再给。我反应过来了,对,是学生家长。我轻声的问,是小星爸她爸吗。他点头,不看我,神情有些惶恐。我迟疑了,我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说,暂时不交吧,我跟校长反映一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你先回去吧。后来在校长的关心下减免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第二次见她爸,那是冬天,那天下很大的雨,小星来学校裤子鞋子湿透了。我便让人转告他送鞋子来学校,他居然送来了一双凉烂拖鞋,我摸了摸小星冰凉的小脚,打来了一盆热水给她泡泡。突然,他爸爸竟捂着嘴巴哭了起来,哭的很伤心很伤心,这是我第一次看一个大男人哭,但我也能理解。
她爸特真诚、特淳朴。还记得今年上半年他爸爸送鸭蛋的情景,我正在上课,有人踢门。我打开门,只见他双手捧着六个鸭蛋,头发在滴水,身上也是湿的,像个孩子似的说:我家的鸭子生蛋了,这是头鸭蛋,特意聚起来送给你吃。我的眼眶湿了,这是多好的礼物啊!等我接过,他就跑了。
去年,大同公益的彭建军老师来了。自此,小星便受到了大同公益的对口资助!给她物资、精神的帮助!这个可怜的孩子变得可爱起来,身体也好许多了,以前老头疼、胃痛的病也好许多了。我感觉总算可以让孩子不那么苦那么自卑了。而她爸也振作了很多,安心的在家种田、种土、喂鸡、喂鸭、养牛。
我以为这样维持下去也挺好的,可命运多舛,我再去家访时,她爸是扶着墙一步一步移出来的,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原来,家里唯一值钱的小牛被毒死了,本还指望喂大些卖钱修房子。他气得发高烧三天,整整两日滴米未进,迷糊着说要托孤了。看着那快要倒塌的土砖房子,看着蹲在旁边傻笑的小星她妈,看着痴坐在木头上九十岁的奶奶,看着泪眼婆娑的快六十岁的小星爸爸,看着九岁的小星满是期待的眼神……他们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绝望,那么的……
回到学校,我的心久久不能平复下来,躺在床上边想边哭,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于是,再一次想起来大同公益,迅速整理在公益会员群里发了句“关不紧的门,开裂的墙,没有玻璃的窗;九岁的女儿,九十的娘,还有一个疯婆娘,连家里唯一值钱的牛都给毒死了”。当时,我只是想说出来,我心里太压抑了,没想到大同公益的兄弟姐妹们都伸出了援助之手,都在帮他家想办法,唐钦兰姐姐联系了龙溪铺镇党委书记开展贫困扶助,罗礼美女联系了民政局将他家纳入扶贫兜底对象,大量的公益人士踊跃的捐款……
此事过后不到两周,他又提了一大袋野栗子来,说要送给大同公益的好心人吃。虽然我知道这个不值多少钱,但我知道为这野栗子他在山上整整劳作了两天,这是一份沉甸甸的礼物,这是一道天下最真最美的爱心大餐。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我相信爱会让这个贫苦的家永远充满希望,会让彼此不熟的你、我、他紧紧连在一起,会让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美好。
有一种贫困,会让你播下善良的种子,那种爱会自发地喷薄而出;有一种真诚,无需言语表达,爱便会悄无声息的拉近你我的距离;有一种感恩,源自心灵而不加修饰,温暖你也温暖我,爱便成了你我之间永恒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