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乌龟死了。

四肢僵硬,一动不动,我一度觉得不可思议,不都说乌龟的寿命很长吗!可是我只是离开家四天,再回来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失去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桌椅还在它们原本的位置,一屋子书还是那样乱七八糟地躺着,乌龟粮没有少一粒,只是枯萎的花又散落了两片花瓣,只是再也没有一只傻乌龟听我背书了。这间屋子总是静静地,只是有时有蛛网颤动,有时有灰尘飞舞,有时有枝离叶落,有时有老鼠吱吱。午后的太阳最远便是乌龟的栖息地,它从清晨到日暮一寸寸掠过这间房间,直到照进乌龟的心里,才满意地落幕。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是这里的过客,即便这里是我的根。

手边的书又重新翻到了第一页,我已经做好准备,静下心去聆听先哲的教诲,我已经做好准备放开声音让先哲的智慧在这间屋子里回荡,我已经满怀期待想要与你分享。只是却再也不见你的身影,你不会再追随我的声音了,也不会再张牙舞爪要咬坏我的笔尖。离开前我一度想让你自由自在在屋里爬行,又恐你钻到沙发角落让我找寻不到,你总是那么怕人,只有隔着玻璃才稍稍凶悍。

我想明天把你葬在梧桐树下,这样或许某一天你能体验飞翔。那也是家里最古老的一棵树,如果以前我能找到哩哩,也会把她葬在那,你们可以一起玩耍,虽然她可能会欺负你,毕竟她可是出生于勇猛胜于野狗的家族,有着高贵而凶悍的血统。只是可惜,不知道她在哪。

沧海桑田,都来自变化的一点点积累,于这片土地也是这样。

十几年前,这里有两株极高大的柿子树,中间搭着简易的秋千,孩子们轮流荡秋千,坐着的、站着的、一个人、两个人、也不害怕,只比谁荡得高。后来上学大伙便一起在柿子树下写字,一起做简报,每当柿子花落下,便一起捡来拿针线穿起来做手串,做项链,一起在柿子树下过家家,捣鼓切菜炒菜,争着做新娘子。一起在树下玩跳橡皮筋、扔沙包、拍娃娃片、跳木马、掷五子石……

直到有一天回家,树不见了。不但高高大大的柿子树不见了,石榴树,冬枣树都不见了,尽管那时我已经很久不去爬树,却仍然怀念,也异常后悔为什么上次要踩凳子摘枣吃,而不是爬树去摘最高最大的那一颗呢!

小时候的夜空,漫天繁星,你不会记得天上还有一颗月亮,只会记得星星,只会记得那些璀璨如钻石般闪烁地群星,它们横亘银河,慑人心魄。月亮和太阳总是出现在天空,但“平凡”的事物似乎总容易被人忽视,我记得日食,记得雷电,记得太阳雨,记得晚秋的小龙卷,记得冰雹,却从不记得哪怕一日平凡的“日月”,但它们真的不存在我们的记忆中吗?

所有的过往都存在,只是如大海中的一朵浪花,如果你不捧起它,你便以为自己永远忘了。

我一直希望有一种仪器,人戴上它就可以像看电影一样看到自己的一生,不是从自己的视角,而是从上帝视角,那会是怎样的一种体验!我们是否还会对过往的执念斤斤计较,是否还会做出和当时同样的选择,是否还会对“自我”如此在乎。

当我们看到一个个生命的衰败,直到这样的衰败降临在自己的躯体甚或心灵,当我们一点点感受生命的流逝,是否会对时间有更深刻的理解,当我们最终消散,谁又会在乎我们的存在与否,当痛苦降临,人们,又在痛苦什么呢。如果情感都是真实的,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怀疑,如果最初的原因不能作为结果,那为什么结果一定要对应原因呢!如果,存在一直存在,那怎么会有非存在呢!只是,布在,毛在,拆开了便再也没有那只玩偶熊了。

不过虽如此,却也不必伤感,即便如此渺小,又如此昙花一现,即便无人记得,亦无人怀念。

即便如此,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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