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失明症漫记》和《复明症漫记》

《失明症漫记》是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1995年的作品(那时他63岁)。他家境贫寒,12岁辍学,以后全靠自学成才。1998年凭借这本小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这个故事从一个普通的红绿灯路口开始,绿灯亮了,一辆汽车却停止不前,等到人们打开车门,才听到司机喊“我瞎了,我瞎了”。

这是第一位失明者,“好像掉进了牛奶海里”,然后出现了第二位,第三位,接着,这种白色眼疾覆盖了全城。仅有一位幸存者,眼科医生的妻子。

第一批失明者被关在一所空着的精神病院,随着送进来的人数越来越多,食物的短缺、环境卫生的恶劣,还有视力障碍,人们的生活陷入极度混乱,那种生活“令人毛骨悚然”。

于是人们褪去文明和理性的外衣,逐渐被动物本能主导。吃饭、排泄、生理欲望,人们最卑劣的念头都逃不过作者犀利的眼睛。有些片段描写甚至不忍读下去。

这是一部直穿人心恐惧的小说。读起来还是有些压抑的。并且还可能有些费劲,因为这位作者写东西只用两种标点,逗号和句号。译者实在不忍读者读得晕头转向,在人物对话上使用了分号。所以说全书就三种标点,逗号,分号,句号。

这里的一个自然段可能有好几页。有的甚至达到七八页。里面许许多多的对话,想法,心理描写等等。虽然是这种不太友好的形式,但是这本小说反而有了一种魔力,让你读起来就不好放下去,最起码要读完一个自然段再放下吧,那有可能一个自然段就是一大章。

故事中唯一的幸存者,也就是医生的妻子,在知道丈夫要被送走时,自己也主动说,我失明了。因为这种失明症从外观看,没有任何异常,甚至用最精密的仪器也检测不出来。这位幸存者在一群盲人中守护着丈夫,也竭力帮助着其他盲人,成为他们的领袖和灵魂。

当出现盲人恶棍时,她成了牺牲者,也成了战斗者。当精神病院在一片火海中成了废墟,她带领着第一批失明者踏上新征途,回到家中。

最初在医生诊所里的所有人,第一位失明者和妻子,患白内障的独眼老人,患结膜炎的墨镜女孩,斜眼的小男孩,她的丈夫都在她的照顾下艰难地活着。她独自在城市里寻找食物、水,还遇到了一只舔泪水的狗。因为只有他们的眼睛可以互相看得见。正如书封面上写的“这个世界太糟糕了,即使所有人都在理智上成了盲人,因为我们越来越不愿意睁眼去看世界。”

萨拉马戈是一个“愤怒的人”,他认为“虽然我很好,但这个世界却不好”,“我们都是这样的混合物,一半是冷漠无情,一半是卑鄙邪恶。”虽说如此,这本小说的结局竟然也有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局。


之后在2004年,他又续写了这个故事,叫《复明症漫记》,故事发生在白色眼疾过去的四年后,有一天下午,人们好似有心灵感应,全部在下午四点钟走出家门,投出了自己神圣的一票。无效票极少,弃权票也极少,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空白票。

之后进行了第二次投票,这次空白票的比例达到百分之八十三。

没错,这又是一场失明症。投空白票是失明症的一种表现,与前一种失明症有同样的破坏性。“投空白票的人把空白票视为复明的表现,所以也可以称为复明症。”

权利抛弃了这些白票人,把他们封锁在那个城市中,以期待他们会出现混乱,然后祈祷权利回归,再次领导他们。然而权利的打算落空了,人们相安无事,甚至更加和谐。一场恐慌在权利中蔓延,于是他们实施一次又一次行动,旨在让白票人反省。

失明症的主角在故事的中间登场,这是因为第一位失明者写了一封告密信。“信天翁”下令给“海鹰”,要求他带两个手下对那封信进行调查。海鹰负责“鱼鹰”,也就是医生的妻子的审问。在接触的过程中,他和那只舔眼泪的狗和解了,并且知道了它的名字叫忠贞。

小说以三声枪响后两个盲人的对话结尾。

作者以平淡无奇的语气和行文方式叙述一个荒诞无比的故事,叙述中充满了黑色幽默,比如你好信天翁,晚安海鹰,比如在描述一场雨时,我从没看过描写的如此酣畅淋漓的雨(也许是我看得太少),作者大方地用八行半的字,要知道在他的这两本小说里,他连名字都懒得起,所有的人物没有姓名,只有职业或者绰号。比如医生、医生的妻子、第一个失明者等等。


在《失明症漫记》里,作者撕下那块遮羞布,让人们直面最丑陋和最卑鄙的现实,但是小说里不忘给人一种希望,比如医生的妻子,比如一把剪刀,一个打火机,一把钥匙,他们发挥了读者希望看到的效果。就算是他们组团打恶棍败北时,作者也说“有什么无以名状的东西在空中游荡”,于是最后,善良终于打败了邪恶,同生共死的伙伴成了亲密的朋友。(从《复明症漫记》中知道应该剔除第一个失明者。)

这部小说与《复明症漫记》比起来更易读下去,因为后者里大多是权力间的对话,能够想象出比较无聊,作者概括为“臭狗屎”,没看错,是这三个字。

《失明症漫记》中有爱情、有忠贞,比如医生和妻子、妻子和狗、戴墨镜的女孩和戴眼罩的老人。书中还有亲情,比如戴墨镜的女孩对父母的情感,也有友情,比如书中的三位女性。

但是作者也无情地指出“即使你们最快活的时刻能持续一辈子,你们两个也永远成不了一个人。”

《复明症漫记》中第一位失明者忘不了妻子受的凌辱,一年后两人就选择了离婚,这位男子(被作者称为不折不扣的表子养的和最大号的卑鄙小人)与其他人也渐行渐远。甚至他在写告密信时还故意抹黑医生的妻子,仅管他写的是事实。

所以最后,那个当初救下他,帮助他,带领他活下去的“朋友”被他害死了。连带那条会舔眼泪的狗。

《复明症漫记》中读不到希望,至少我没有读出。

他在书中打了一个比方,不能简单地把人性基因密码归结到DNA上,到目前为止,人们一直想打开人性大门的插销,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磨光指甲,探索阶段也只是还停留在幼儿园阶段。

也许这就是作者的意图,他的这两本小说带你直面人性的复杂、黑暗。

简而言之,一本让你毛骨悚然,一本让你胸闷气短。


其他:这两本分别是作者在63岁和72岁完成。译者范维信先生分别用八个月时间在退休前完成《失明症漫记》的翻译;退休后68岁开始答应翻译《复明症漫记》,用了四年时间也就是72岁左右完成。

萨拉马戈的书在葡萄牙都很难读,更可况是非母语的人读,所以范先生在翻译时是先啃硬骨头,再吃肉。即遇到看得懂比较容易的自然段先不翻译,从难的自然段开始翻译。他只是当业余爱好在翻译,每天用一两个小时最多三个小时,在不打乱原有生活节奏的情况下,用了四年多时间完成了《复明症漫记》翻译。

再回到前几天看的理想国,第一次看到的版本据说是字对字这样翻译,读了几页读不下去,是那种不通顺的感觉,如果说翻译讲究信达雅,那它的达就没有达到,读起来非常生硬。

换一个译本读起来就顺畅多了。

向译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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