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追悼会,也叫“生前告别会”,是为活人办的追悼会;
中国古代有专用名词——“生殡”;
日本也有个叫法——“生前葬”。
还没死呢就办追悼会,这都是什么人干的事?
他们为什么要办生前追悼会?
为什么过了40岁的人就该办场生前追悼会?
1
遇见死神——丧钟为谁而鸣?
无论谁逝去,
都是我的一部分在逝去,
因为我是人类的一份子。
因此,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丧钟为你我而鸣。
——《没有谁是一座孤岛》约翰·多恩
近期我正着手写一系列关于AI时代“生存”策略的文章,满脑子都是 “生存”,朋友的一个“死亡”电话打乱了我的全部规划。
朋友:“昨天,林生走了,你知道吗?”
我:“啊?!他才45吧,怎么回事?”
林生毕业于排名比厦大高不少的985名校,小我一岁。我们曾是电视台同事,认识22年。
朋友:“创业,压力太大,心梗;原来心脏就不是很好……你是不是很久没联系他了?”
我翻看和林生的微信聊天记录:“我们半年前还联系过。咱们去看看他?”
朋友:“不方便看他。他离婚了,到广州创业,出事在广州。好在最后还是和女儿见了一面。”
这个消息,虽然意外,虽然悲伤,但并没有让我太过震惊。
因为,仅仅这半年间,同一个系的学弟,已经走了两位。
他们和林生一样,都是持续高压之下突然离世。
他们和林生一样,与我年岁相仿。
上个月,我去吊唁其中的一位学弟。
站在他的灵柩边,隔着坚实的透明棺盖,望着那张比我年轻的脸庞,一阵阵悲伤涌起……
这是我第一次吊唁比我年轻的人。
这也是我第一次感到,原来死神离我如此之近,似乎触手可及……
近一年来,新闻里看到不少四、五十岁的名人相继离去,包括54岁的叶茂中。他们的离去并没有触动我,毕竟,离我很远。
连续3位熟识且年岁相仿的故人离世,却给了我强烈的冲击。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我而鸣。
死神正挥舞着镰刀,敲响丧钟。
一个念头浮现:假如躺在灵柩的人是我呢?
我还有什么话没和亲人和朋友们说?
我还有多少责任没有尽到?
还有多少承诺没有兑现?
还有多少理想没有实现?
还有多少梦想没有开始追寻?
……
2
谁在办生前追悼会?
能把自己生命的终点和起点连接起来的人是最幸福的人
——歌德
一、安宁疗护医生
路桂军——为了更好的工作
2021年3月27日,北京社会管理职业学院生命文化学院追思礼厅,路桂军给自己办了一场「这世界我来过」的追悼会。
路桂军是一名疼痛科医生,也是安宁疗护专家。每天,他都和生命尽头的患者和家属打交道。别人谈的最多的是希望、诗和远方,他面对的多数是“穷途末路的沮丧、心有不甘的告别、对生命意义的拷问。”
路医生为什么要办这场“生殡”?
他说:“死亡教育的缺失注定了现阶段的患者和家属都是生死理念的白板,而他们需要的却是有温度、懂生死、会引导、有方法、颔首慈眉的白衣天使,在他们生命尽头彷徨无助、痛苦纠结时给予安全的抚慰和生命的安顿。所以有生命教育知识储备、有生命文化正向引导能力、懂沟通技巧并有能力谈生死是安宁疗护从业者的基本技能。作为先行者,必要的探索是少不了的,所以希望自己有机会大尺度亲历生死,面对生死自己掌握一些话语权,这是为自己办“葬礼”的初衷。”
我刚好发过他的演讲视频,内容是关于安宁疗护,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
「安宁疗护」路桂军:让爱 超越生死
二、洒脱文人
启功先生——我要致答词
有一次,梁从诫(林徽因独子)、启功、季羡林几位老先生在会议间歇讨论后事。
“如果悼词我们都听不见了,那多可惜。”
结果,几位老先生就轮流躺在桌子上演习,其余的几位缓缓绕行依次告别,并致悼词。轮到启功,他躺着突然坐起来,说:“我太感动了,我要致答词!”
几个人轰然大笑。
曹又方——我想或者听好话和好评
台湾女作家曹又方也办了一场图书发布会“生殡”。
1998年末,56岁的曹又方被确诊患了晚期癌症,后来挺了过来。
2001年春,曹又方又被确诊恶性肿瘤。她觉得这次很难挺过去,于是在2001年底,她邀请柏杨、林清玄、胡因梦等多位好友参加她的“图书发布会”。朋友们到场后发现竟然是个“快乐生前告别式”。
曹又方不愿死后烦劳亲友处理丧事,也不想在活着的时候留下遗憾。
她说:“每一次告别式,大家都会把最好的话、最好的评语给死者,那我情愿活着听这些话,也不愿意死了再听。”
2009年3月25日,战胜了癌症的曹又方因心梗去世,享年67岁。
三、绝症患者
王越——你点了一桌子的菜,然后才刚上齐,你就被叫走了
1981年出生的王越,是一位美丽的东北姑娘,有一个幸福的家庭。2012年确诊晚期胃癌,医生判定她的生命只剩下不足一年。老公王亮卖房卖车,陪伴她顽强地挺过了三年。
王越说,知道自己病情时的感觉就像是——你点了一桌子的菜,然后才刚上齐,你就被叫走了。
王越决定办一场“生前告别会”。
在告别会上,王越说:“看到大家的每一张面孔,我觉得过往的点点滴滴,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鼓励,在最后的日子之前,我想再见大家一次,告别也好,和大家聊聊往事也好,你们每个人都代表了我的一段人生,我在和我的整个人生见面,我自认为,我的一生很精彩。”
王越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丈夫能够白头到老。为了给妻子圆梦,告别会上,王亮决定和妻子画上四十年后的老年妆。
王越和王亮互相凝视对方苍老的脸庞,泪水滑落……
四、思想实验者
生命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它会停止——卡夫卡
生前追悼会是“死亡前的死亡”。
这不需要你在真正的意义上面对死亡,这是一次哲学上的“思想实验”。
卖脑白金的史玉柱曾经发过一个微博。
说实话,我不喜欢卖脑白金的这位。
看看他说的:“结束过去,开始未来。每活一天就净赚 24 小时,珍惜每一天,充实每一天,快乐每一天。”
这话确实是出自史玉柱的口,也是出自他的内心——短、平、快,只要赚到就是人生赢家。
这样的三观,我是鄙视的。(直爽的刘强东也鄙视他)
怪不得选择卖脑白金忽悠老人。
参与集体追悼会的冯仑对死亡的思考朴实无华:
“站在终点回望通向终点的道路,会有很多的感悟,如果能将死亡视为我们人生旅途中的同伴或导师,它会提醒我们,不要把现在该做的事情拖延到明天,帮助我们每天做得更好,而且充实。”
乔布斯对斯坦福大学的学生所说:
“记住你将死去,是我所知道的、避免陷入‘你会失去什么’这种思维陷阱的最好方法。你已经赤身裸体了,没有理由再不跟随你的心。”
路桂军医生在追悼会后分享时情绪失控:
“我要说的是:人生、去TM的专家、教授、知名学者,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想做我父母的好儿子、爱人的好丈夫、儿女的好父亲.......”
李开复在《向死而生:我修的死亡学分》中写道:
“所有的荣耀和骄傲,难堪与恐惧,都会在死亡前消失,只留下真正重要的东西。如果觉察到自己沉溺于担心会失去某些东西的时候,记住,你即将死去会是最好的解药,我曾经以为微软官司是我这一生当中极端的炼狱,经历过那段恐怖的时光,一切挑战都显得微不足道。”
人类学家厄内斯特・贝克尔认为,人类行为的核心驱动力是我们努力否认和超越自己死亡的事实。
通过直面死亡,我们再无欺骗自己的理由和必要,我们可以完全坦诚、真实得去面对生命。我们可以找到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可以舍弃的,什么是必须避免的。之后的人生,我们需要做的是留下的是最重要的,其他——断舍离。
通过这种思想实验,我们能够找到自己人生真正的意义所在,这种意义也正是人生下半场对抗“死亡焦虑”最强大、有效的武器。
对面死亡,才能做回自己。
3
为什么人过了40岁就需要一场生前追悼会?
在隆冬,我终于知道,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加缪
人过了40岁,有三个理由需要一场生前追悼会。
一、时间越来越少,流逝越来越快
时间,像是我们在银行里的存款。
一个人在40岁前,未来的时间比过去的时间多,感觉存款还挺多;40岁之后,未来的时间比过去的时间少,而且越来越少;
更奇怪的是,时间似乎也是加速度。小时候总是觉得时间很慢,年龄越大,时间流逝得越快。也就是说,花钱的速度似乎还在加快。
时间本不多,流逝还更快,两相结合,时间真的不多了。
在生命剩下的有限时间里,我们急需通过某种方法,找到正确使用时间银行里越来越少、流逝得越来越快的存款的方法。
二、人生进入新阶段——上半场比赛结束,需要更衣室时间
人生如赛场,赛场上,充满竞争和对抗,局势也是瞬息万变,所以多数人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少有时间沉下心来认真思考。
40岁前的人生是比赛的上半场,40岁后是下半场,中间刚好有个中场休息时间。
生前追悼会就是一个中场休息时间。
上半场表现如何?需要做个总结;下半场有什么战略?需要做怎样的调整?是否放弃一些目标?是否需要新的目标?这些比赛中无暇顾及的问题,都需要一个中场休息时间认真思考。
上半场,我们是发问者:
“宇宙中有什么?”“为什么世界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有人穷有人富,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些问题,我们往往需要外界给我们提供答案。
下半场,我们是回答者,回答生命向我们提出的问题:
“什么令你可以为之生也为之死?” “做什么能令你感到幸福?”“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你会改变哪些选择?”“什么事情令你兴奋激动?”“如果生命只剩下五分钟,你只能打出一个电话,你会打给谁?”……
更衣室时间能够让我们坦诚思考这些问题的答案。
不知道启功老先生在追悼会上的“答词”是如何答的。
三、反抗基因——我们为谁而活?
《自私的基因》中说,人类的基因复制的载体,基因通过一整套复杂的生化算法控制人类。人类的爱、恨、情、仇,其实都是被基因写在我们身体中的程序控制的。自我意识很可能是幻象,人类本质上是机器人。
最早反抗基因的是佛陀,佛学要对抗的就是基因赖以操纵人类的“贪、嗔、痴”。
所谓觉者,就是看穿生化算法的智者。
实质上,人到中年,各种病痛慢慢多了起来,身体机能每天都在衰退。从生化角度上看,中年人已经被基因所抛弃。可能正是因为此,我们的大脑并未出现衰退,反而逐步走向巅峰。
过了40岁,我们需要思考的是,对我们而言,曾经统治我们的生化反应和过去有什么不同吗?我们还自愿被基因所操控吗?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我们该如何做呢?
美国有部电影叫《遗愿清单》,两个被癌症宣判“死刑”的人,在清楚得悉病情后,选择用余生去实现理想。
虽然浪漫,但是晚了。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真正被判死刑的时候呢?
死亡,
不是生命意义的终结者,
而是生命终极意义的赋予者。
有什么话没和亲人和朋友们说?
有多少责任没有尽到?
有多少承诺没有兑现?
有多少梦想没有实现?
有多少理想没有追寻?
……
过了40岁,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每个人都会死去,但不是每个人都活过。
过了40岁,一部分自己已经死去;另一部分自己需要被唤醒。
正是阴阳交汇处。
歌德说:“能把自己生命的终点和起点连接起来的人是最幸福的人。”
过了40岁,或者说中年,正处在这个妙不可言的连接点上。
过了40岁,就算不办生前追悼会,自己也可以给自己来段墓志铭;
或者,至少写个遗愿清单吧。
以终为始,做个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