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晚,社会频道有一则对优秀教师的采访,这样的节目对青少年没多大吸引力。可一经播出,收视率却飙增。
镜头面前接受采访的老师,嗯……确实是有悖于为人师表四字。
陈倩临时知道有这个采访,顶着刺猬头,穿着短袖大裤衩就来了,主持人提问了几个问题,她都以轻松诙谐的语气一一回答,引来场下学生阵阵欢呼。
做老师做出偶像派头,她也是第一个人了。
“听说,陈老师当年并不是个乖学生,您是为何决定做老师的呢?”
现在采访栏目都了解得这么多的吗?陈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上学的时候,一直到上大学,都挺叛逆的……至于为什么会学好……”
陈倩顿了顿,看向台下,“那要多亏我先生教育得好。”
此言一出,满场欢腾。
陈倩目光所触及到的角落,坐着一个男子,闻言,淡淡一笑,温润如玉。
2
陈倩第一次见到楚戈是在酒吧的后巷里,大冬天,她被几个酒保按在地上踢打,脸眼看着要被按进雪堆里,她眼一闭,心一横,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等等。”陈倩听到不远处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按着她脑袋的酒保,手立马松开了。
这个声音对于当时的陈倩来说,如同天籁。
楚戈本来是到后巷抓躲在这里偷烟吃的四弟,无意间看到这一幕,没控制住自己,管了闲事,“她做错什么了?”
陈倩感觉自己抓到了救命稻草,也管不了此刻糊了一脸血的五官有多狰狞,连忙眨巴着眼卖可怜,“我好几天没吃饭了,就偷了很小一个面包。”
“二少,她……”一旁的酒保有话要说。
陈倩立马打断了他的话,继续卖惨,“我从小住在孤儿院,在这里无依无靠的……”
“好了,放她走。”楚戈不忍地皱皱眉。
闻言,两个酒保松开手,从后门回去了,楚戈把大衣裹得紧了些,跟在他们后面准备进门,走了一步,感觉后面有一股力量在拽他。
“还有事吗?”他问道。
“我好冷,伤口也疼。”陈倩坐在雪堆旁边,抱着膝盖。
楚戈犹豫了一阵,还是把外套脱下来递给陈倩,顺便把她脏兮兮的手从他的裤脚上拽了下来,“我不是傻瓜,如果你只是偷了一个面包,他们不会这样下重手,你好自为之。”
“好了啦,其实是酒吧里有几个男人在打赌,谁能去亲吧台边那个漂亮姑娘一口,就能得五百块。我真的很想要那五百块,不是故意骚扰人家的。”陈倩把外套裹好,“我现在无家可归了,一分钱也没有,晚上还要下雪……”
楚戈听完了她的一串嘀咕,看似无动于衷地走了。
十分钟后,天又开始飘雪,后巷中那个走了没多久的男子兜了一圈又回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外套给了陈倩,他只穿了一件低领毛衣,衣服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毛茸茸的,看起来很温暖。
陈倩看呆了,不知为何,甚至有一种想把他的毛衣也扒下来的冲动,“我叫陈倩,倩女幽魂的倩。”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跟我回家。”
陈倩立马从地上跳起来,挽住楚戈,“不介意,不介意。”
当时陈倩的形象比现在还不忍直视,剃着一头男生的短发,头发又糙又硬,有的翘在头顶怎么都梳不下去,身上套着起球的毛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陈倩对自己的形象很有自知之明,确定这个男人是因为同情心泛滥而收留她,而不是觊觎她的美色。
老四看到她甚至吓了一跳,“这是哪里的猴?”
楚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后巷捡的。”
“你都多大了,还随便从路边捡……”老四的话在看到角落里的陈倩后戛然而止,此时女孩正瞪着眼看他,那双眼很是凶狠,哪里是猴,分明是头小狼。
而那双小狼眼和楚戈对视时又会变得楚楚可怜,看来这头狼不仅凶,还极聪明,看准了每个人的弱点,毫不犹豫地戳下去。
楚戈温柔心善,她就利用他的温软善良,作威作福。
3
据陈倩说她从小挨冻受打,一睡硬地板,全身就疼,楚戈信了,把大床让出来给她。
她说自己无父无母,楚戈带她回家,任她在自己父母怀里撒娇。
陈倩说她以前孤身一人,差点被拐卖,楚戈越听越不放心,坚持每天接她上下课。
陈倩现在上大三,还有一年毕业,她说自己的学费都是勤工俭学挣的。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继续供你读书。”楚戈说道。
陈倩愣了一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楚戈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从来没想过对别人好还需要理由。
以前他一个人住,吃、喝都是在公司食堂解决,现在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家伙,就不能这么随便了。
下了班,他去超市逛了一圈,抱着两大购物袋东西,蹲在路边买葡萄,挑了两串让老板算钱。
“多少钱?”
“四十五。”
“好。”楚戈把购物袋放在地上,掏出钱包付钱。
“等一等。”半路探出一只细白的小手按住了他,“老板,这葡萄怎么这么贵?”
老板瞪了她一眼,“这可是好葡萄,我们店最甜的品种,小姑娘家懂什么?”
“你家葡萄多少钱一斤?”陈倩接着问道。
老板伸出两个指头,“巨峰葡萄,二十一斤。”
楚戈作势要继续掏钱,钱包却被陈倩一把抢过去,她转向街角,蹲到另一个小摊位上,甜甜说了一声,“奶奶,我要两串葡萄。”
片刻工夫,提着一只透明的小袋跑了回来,把钱包塞给楚戈,斜了一旁的店主一眼,“他看你穿得好,又开好车,要骗你咧。”
楚戈愣了一下,只见面前的小丫头竖起大拇指,扬扬手中的口袋,“这么多才二十块钱,顶甜!”
他从陈倩手上接过葡萄,嘴角渐渐上扬,笑起来温柔得如同一块要融化的暖玉。
楚戈之前总以为她是一朵风雨中被吹打的小花,一只流落街头无所依存的小猫,今天却是第一次看见她亮出自己的爪子,那般的机灵可爱。
陈倩注意到了楚戈的眼神,心虚地低下头,唯恐被他看破。
一个没留神,一辆装满蔬菜的三轮小车飞速冲了过来,陈倩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及。
她一向头脑灵活,那一刻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念头。
完了,这一撞要半残废了。
果然,骗人是不对的,如果不是她扮可怜要勾搭人家,也不会有此下场。
色字头上一把刀。
念头还没闪完,就已经跌入一个软绵绵的怀抱,棉花和肥皂的香气扑鼻而来,陈倩很快忘记了刚刚自己总结出来的“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在楚戈怀里装死。
他低头,温声说道:“没事了。”
陈倩假装害怕,伸手去环楚戈的腰,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楚戈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抗拒。
他停在不远处的副驾驶里,探出了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四弟高声喊了句,“哥,东西买好了吗?”
“买好了,就来。”楚戈安抚地拍了陈倩两下,她才松开,拉起他的手过了马路。
很浪漫,也很唯美。
如果当时的陈倩不是顶着一个爆炸头,穿着军绿色的大棉袄的话,画面看起来会更美。
以至于四弟事后形容起那天下午的二嫂都是一脸惊恐,他以为二哥下车买了个水果,半路被一个形容猥琐的流浪汉抱住不放了。
4
不知何时起,在陈倩心中,楚戈越来越好,她经常躲在逆光处看他。他穿着一身干净温暖的毛衣,露出细长的脖颈,脸上被照得透亮的小绒毛像蛋糕上的蜜糖一般诱人,叫人忍不住想舔一口。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陈倩审视镜中的自己时越发感觉猥琐。
挑了一个好天气,她顶着一头让Tony老师都为难的发型,走进了理发店。
出来的时候外面却开始下雨夹雪了,让人开心的是,楚戈说过来接她。
陈倩对着街边的玻璃橱窗整理了好久发型,直到满意为止,乖乖站在那里等。
楚戈的车停在了马路对面,到了地方,他打开副驾驶的窗户冲陈倩招手,然后下车准备过来接她。
楚戈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雨夹雪的天气又刮着大风,伞并不好撑,路上正堵车,他教养极好,穿过车流的时候总会礼让司机,以至于还没走多远,就被车溅了半身泥水。
陈倩看得着急,连忙从屋檐下跑出来,灵巧地从车流间穿过,来到楚戈身边,顺便朝着一直按喇叭的司机怒吼道:“按什么按,没看到这是人行道吗,没看到有行人吗?”
楚戈被一只小手抓着过了马路,第一次看她发脾气,回到车里的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陈倩低头看了一眼楚戈湿掉的下半身,问道:“冷不冷?”
“有点。”楚戈不会说谎。
脾气又好,人又傻。陈倩从小生活的环境复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气质干净得如同博物馆里供起的宝贝,不沾一丝烟火气。
得亏是先遇见的她,若是遇见其他坏心眼的小骗子,可怎么办?想想都让人操心。
其实此时全身湿透的陈倩看起来更傻,楚戈偷偷偏头看了她一眼,默默调高了车内的暖气。
刚拉直过的头发沾了雨水紧紧贴着头皮,一些碎发甚至又开始卷曲起来,立在头顶。陈倩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绝望地摊在座椅上。
路边刚巧走过一个姑娘,这种天气撑伞走在街上或许有些狼狈,风吹起她的衣摆和长发的样子却分外好看。
不知为何,陈倩心中升起一丝自卑。
楚戈偷看了她好几眼,“今天剪头发了吗?”
“嗯。”拉直前,理发师的确修了一点,果然,男孩子的关注点会越过你精心准备的发型,仅仅落在你头发的长度上,虽然此刻也没什么发型可言了。
“头发好像变少了。”楚戈停车后仔细端详一阵,看得陈倩红透了脸才罢休,“没有原来那么好看了。”
得到此评价的陈倩疑惑了好久,可鉴于对方的语气、神情太过真诚,看起来不太像在开玩笑,她得出了一个结论——楚戈哪哪都好,就眼神不好。
当时的陈倩不知道,她虽然平凡又不会打扮,但水汪汪的眼睛、圆圆的鼻头、雪白细腻的皮肤,这些仅有的优点,在喜欢她的人眼中,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后来她才知道,楚戈眼神不好也不假。
几天后,陈倩所在的社团举行了大学生野外生存训练,去了才知道,这是顶着锻炼名义的联谊活动。
师范大学本来就女多男少,几人配对后,陈倩毫无疑问被剩了下来,她负责捡柴火,捡着捡着离大部队越来越远。
一个人孤单寂寞冷,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楚戈的脸,嘴角未扬眼先弯,眉目中满是纯良温柔,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人啊。
这边还在想,那头电话就来了,听到声音的那一刹那,陈倩的心都化了。
“今晚不回来吗,留我一个人在家?”
“啊?”今晚的月亮特别圆,今夜的楚戈也格外魅惑,陈倩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们在小香山露营。”
“逗你玩呢,今天谈了新单子,刚下酒桌,还没到家,不过……”楚戈的尾音上扬,格外诱人,“我们现在离得很近啊,我也在小香山附近。”
“那你要来找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换成了四弟的声音,闷闷的,好像是受到了压榨,“把位置发给我,二哥喝了点酒,我送他来。”
陈倩和同学说了一声,到盘山公路上等他们,没过多久一辆车停在了她身边。
楚戈先下的车,穿着衬衫西裤,外套随意搭在手上,好像也不觉得冷。
四弟随后从主驾驶上出来,拎了一件羽绒服披在楚戈身上,朝陈倩说道:“二哥就交给你照顾了。”
陈倩还没搞懂怎么回事,只见楚戈抢先一步挡在了要离开的四弟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狗头,温柔说道:“倩倩,不要走。”
空气安静了几秒,四弟抬眼看了一下头上的大手,小声对陈倩说:“四哥酒量不好,被灌了几杯。”
陈倩点点头,配合地抓过楚戈的手放到自己头上,乖顺地蹭蹭脑袋,“我不走。”
楚戈眯起眼睛,凑近看了一眼陈倩,确认无误后满意地咧嘴一笑。
四弟从车窗里递出一副眼镜给陈倩,“四哥的。”
陈倩从没见过楚戈戴眼镜,此刻才知道他有轻微近视,看人并不清楚。
四弟朝她招手告别,开心地驱车离开。
夜晚的盘山公路寂静安稳,楚戈被陈倩一路拉着向山上帐篷处走去。
“我们去哪里?”楚戈问道。
陈倩借着微弱的灯光在辨别方向,随口答了一句,“把你卖掉。”
“我不要……”
“你不要就不卖了吗?”
楚戈停下步子,双手拉住她的衣袖,“求你了……”
卖萌犯规,陈倩一把环住了他的腰,“让我摸一下就不卖。”
他是个老实孩子,一听这话,立马拉开了外套拉链,朝着她敞开衣服。
陈倩还记得第一次见他,脑海中闪现出的扒他衣服的念头,她怕自己一冲动,当下就把念头付诸行动了。
好在最后理智尚存,她连忙帮楚戈拉好拉链,“山上冷,我们把衣服穿好,下次再摸,乖。”
陈倩把楚戈安置在自己的帐篷里,他个子高,脚露在外面,为了打破这个僵局,楚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掉了个个,把头露在了外面。
看到这一幕的陈倩哭笑不得,楚戈朝她招手,指着天空,“有星星呐,还有月亮。”
陈倩犹豫了一阵,以同样的姿势在楚戈身边躺下了。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色清亮,看得她有些……饿了,“你说月亮是什么味道。”
白痴问题。好在今天楚戈喝醉了,倒正经回答了她,“是甜的,却不腻,清甜清甜的,像糯米酿藕的味道。”语气有七分笃定,倒像真的吃过似的。
陈倩使劲忍住不笑,想着要不要录下来,明天放给他看,反应过来的时候,唇已经被压住,轻轻摩擦了一番。
她吃了一惊,差点叫出来。
以前总想着占人家便宜,现在便宜送上门来了,她倒守起了君子之礼,觉得不该趁对方不清醒,轻薄人家。
陈倩推开楚戈,坐起身来,严肃地教训他,“别乱来,要不明天你酒醒了,会后悔的。”
楚戈听完,好像是感到委屈,默默背过身去。陈倩怕他伤心了,特地勾过头去看看,谁知他竟然睡着了。
搅乱了这一汪春水,然后睡得心安理得,醉酒后的楚戈与平日反差太大了吧。
陈倩的心怦怦直跳,如果可以,她想把某人天天灌醉。
5
陈倩起床后,楚戈已经不见了,不知何时,她被人抱了起来,换了个姿势睡在帐篷里。
楚戈给陈倩发了短信,借口公司有事先回去了,其实在座的都知道,他是羞于见人。
他自制力还算不错,知道自己喝酒误事,距离上次喝醉已经过了很久了。
楚戈还记得上次醉酒,死活要蹲在大嫂酒吧的绿植旁,想尝尝树苗的味道,众人阻拦无果,幼小无助的金橘树被啃光了叶子。
好在那之后它再也没遇到品味这么独特的酒鬼,今年还长出了漂亮的果子。
楚戈把头靠在桌子上,痛苦地撞了三下,所以这次该怎么收场,他从来没和女孩相处过,刚带陈倩回来的时候,也是当自家小妹看待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心里就萌发出了不一样的苗芽。
办公室门被敲了三下,有人走了进来。
“文件去找你三哥签吧,我现在看不下去。”楚戈头都没抬,声音也嗡嗡的。
又认错了,也许在他心里她与旁人并没有区别,又或者说,昨晚那个吻也只是认错了人。
陈倩深呼吸了一下,在楚戈面前摊开手掌,上面卧着一只眼镜,“下午没课,就给你送过来了。”
心之所念,跃然眼前。楚戈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接了过去,指尖划过人家的掌心,一阵酥麻直抵心脏。
他轻咳一声,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莫非在赶她走?陈倩心情一下低到谷底,“马上……”
“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急着回去,能等我一起下班吗?”楚戈匆忙解释,拿笔的手在微微颤抖。
“好。”男人心海底针,陈倩拿了本书坐到了他对面,一页页地翻着。
楚戈此时有种莫名的心安,拿出一份文件也看起来,看着看着,眼睛开始往上飘忽,关心起了别人,“你在看什么?”
“啊?”陈倩把书立起来,楚戈看清是一本教师资格证的参考书。
“以后想当老师吗?”
陈倩指尖不停捻着书角,“我这样的,是不是不适合当老师?”
楚戈歪着头认真思考了一阵,温声回答:“我很期待。”
陈倩抬起头,在他的背后看到了大片的阳光,而此时他的眼里,是自己。
那天之后,陈倩有了学习的动力,看书明显比以往认真了许多,教师资格证报名那天,是楚戈陪她一起去的。
排队的人很多,他们起了个大早,才刚吃早饭,楚戈一脸满足地看着陈倩喝豆浆。
“我帮你加了糖。”
“顶甜!”女孩手一扬,开心地竖起了大拇指。
楚戈笑了笑,抬手帮她把毛线帽戴正。
陈倩总感觉,遇上楚戈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她不过是根草,却被当成宝捧在手上。
当时的她以为自己活在一个美梦里,从小到大,她第一次享受到被爱的感觉。
即使那只是一个自己亲手编织的美梦。
美梦往往是易碎的,陈倩感觉身后一个中年女人悄悄拍了她一下,她转过头,笑容僵在脸上。
女人先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陈倩没有搭理。
“倩倩,你也来报名,怎么不和妈妈说?”
这回躲不掉了,陈倩下意识地看向楚戈,后者是一脸错愕的表情。
她小声说了三个字,就跑开了。
楚戈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那三个字是什么,她说:“对不起。”
他看向身后,陈母身后带了一群学生,看起来应该也是来报名的。楚戈眉头皱了一下,向女孩跑开的方向追去。
6
陈倩沿着街头走了好久,清晨时分,有老人相伴出来晨练,也有妈妈抱着宝贝出来散步。
陈倩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也期待着被人抱在怀里,她也贪恋着温暖的感觉,可惜她的父母有太多孩子了,要把爱分成那么多份,匀到她身上的少之又少。
所以她总是羡慕别人,也盼望在这个冬天找到一个自己的巢穴。
后来,她遇见了一个叫楚戈的人,一个如春天般温暖的男子。
如果一开始她没有用谎言留在他身边,也许现在的自己就不会抱头鼠窜了。
还没来得及悲情多久,只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道:“二哥,在这里!”
陈倩撒腿就想跑,那个少年步子极快,三两下走上前抱住她,“姐姐别走了,可怜可怜二哥吧。”
陈倩忙扯他,“我再不走,等下就要别人可怜我了。”
又走了几步,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挡住了去路,他看了一眼少年胳膊上被拉扯的红印,脸一下沉了下来。
来者气场太低,陈倩止住了步子,没过多久,看到不远处又哗啦啦跑来几个男子。
她知道不该说谎,欺骗纯良孩子,可用不着被这么多人讨伐吧?为首的楚戈一瘸一拐地跑到她面前,高高抬起手。
陈倩吓得闭上眼睛,以为要被揍了,下一秒,却被紧紧搂在怀里。
楚戈使劲用下巴蹭了蹭她毛发旺盛的脑袋,“真能跑,叫这么多人才找得到你。”
“我……我错了。”
“快和我回去,我让四弟在那里排队,要到你了。”
陈倩点了两下头,忙跟着楚戈往回跑。
报完名后,陈倩才发觉楚戈走路有些怪,“你的脚怎么了?”
他不太在意地扭了扭脚踝,“不小心磕了一下。”
陈倩听完,忙要蹲下身检查,却被一把抱住,楚戈温声劝她,“其实爸爸妈妈不是不爱你,他们是觉得你是个坚强的孩子,能照顾好自己。”
“我一点也不坚强。”
楚戈嘴角上扬,是啊,纵使再坚强,也终究是个孩子。
他还记得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陈倩,当时公司承担了青川市的一部分福利事业,相关事务是他负责的。
一来二去,他和福利院的院长成了朋友,陈院长有一次无意间提起了自己还有个亲生女儿,在市上大学,不肯住校,又不回家,这么大了还叛逆任性。
后来真见到了陈倩,有些小女儿家的任性是真,但可爱善良也是真的。
就像第一次在酒吧后巷见到陈倩,楚戈本以为她只是个闹事的小混混,谁知后来有个姑娘向他打听陈倩的去向,说要好好谢谢她。仔细想想,如果当时不是她那么一闹,那姑娘可能真要被欺负。
楚戈有些近视,不戴眼镜的时候所有的脸都是模糊的,可他从没看错任何一个纯良的灵魂。
“那以后,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陈倩受宠若惊,半天憋出一句,“楚戈,你又喝酒了?”
他极力要证明自己清醒着,低头用唇点了点她的鼻尖,“我没有。”
好了好了,知道你没有了,突然这么撩人是怎么回事啊喂!
见色起意,图谋不轨的人不该是她吗?
陈倩的笔试过了之后,每天都在家里练习面试,“同学们,大家好,今天我们来学习……”
楚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她,无论陈倩把一个题目讲上几遍,他都听得目不转睛。
这让她想起一年前,楚戈来福利院给孩子们讲故事,当时她也坐在下面听得津津有味。
此时,楚同学提了一个问题,“老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陈倩手上用来指点江山,冒充教棍的筷子停了下来,认真思考了一下,“喜欢一个人,就像在看夜空,星星是你,月亮也是你。”
楚戈笑了笑,“那晚的月亮,很甜。”
陈倩一下红了脸,却见他起身准备走过来,“我想尝尝今晚的味道如何?”
“怎么尝?”
楚戈感觉自己表达得还是有些委婉,于是换了一个说法,“那天在山上,风很大,有人说要摸我一把。”
“你还记得?”
“我是喝醉了,不是失忆了。”
陈倩觉得,自己还能解释的。话没说出口,已经看到某人脱掉了外套,里面穿着一件低领毛衣,露出一片白玉般的皮肤。
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破旧的军大衣。
陈倩咽了咽口水,怎么看都是她占便宜,于是,她伸出了罪恶的小手,开始扒楚戈的毛衣。
“咱们能不能……斯文点?”
陈倩住了手,呆呆看着他。
楚戈笑了笑,慢慢倾身压过来,“这种事,要男生主动才好。”
7
节目录制还在继续,不知何时,坐在楚戈怀里的一个小肉团挣脱开了爸爸的怀抱,跌跌撞撞向台上走去,并且攀上了陈倩的大腿。
“爸爸!”小肉团叫了一声。
陈倩无奈地揉揉他的头,纠正道:“是妈妈。”这孩子哪哪都好,却偏偏继承了爸爸眼神不好的毛病。
小肉团含着手指,疑惑地看了一下糙汉子般的妈妈,不敢认同地歪了头。
主持人一看录制时间也差不多了,开始提问一些轻松的问题,“宝贝,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呀?”
“妈妈!”
“为什么?”
“妈妈的嘴巴甜甜的,像月亮。”孩子的话本来就难听懂,大家哈哈一笑就过去了,陈倩的脸却一下红成猪肝色,匆匆说了几句,就抱着自家娃下台了。
到了台下,她刚想说儿子几句,下次不能乱说话。
小家伙看出她生气了,连忙向旁边跑去。
不远处,那人靠在墙上看她,嘴角是明灭不定的笑意。
他一笑,若白日的飞燕南归、夜晚的漫天星辰,细细碎碎,洒满心尖,目光所及,都有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