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辰宇返回地球后的第140天,种在老宅里的那株薄荷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决定去看一看。
水乡老宅∙幽梦1号
虽说是老宅,但已经不能算是张家的了。早在新中国刚成立之前,张辰宇的太祖爷爷就带着张氏一族迁往海外,这片祖宅就收归国有。改革开发以后,张家人才开始每隔几年回来祭祖。随着旅游事业的兴旺,这片旧宅作为江南大户宅院的典型代表,成为旅游打卡圣地。
老宅离所住的民宿不远,张辰宇出得门来,信步而行。小时候,是爷爷带着回来过几次,长大后,张辰宇每过几年就会来此小住几天。他喜欢这低矮的民房,潮湿的空气,微雨的天空,以及弯曲的水道和摇橹带蓬的小船。
莫名的一种吸引,爷爷说那是根的力量。就像那株薄荷,外星生物,却执意要带他回到这里。
难道也是根的力量,让他和那株薄荷相遇?
张辰宇的思维一下子被扯回了几个月前,在浩渺的太空,中国幽梦1号空间站里。
舷窗外,阳光把空间站太阳能帆板照得格外明亮。远处,蔚蓝色的地球披着淡淡的云层,长长的海岸线在大陆和海洋间清晰可辨。
虽然不是第一次上太空,也不是头一次见到窗外的景色,但他依然爱在闲暇时刻伫立窗前遥望着地球。
“辰宇,今天你和我一起去附近的‘green'小行星探测一番,十分钟后出发。”传来陈队的声音。
“收到!”
终于要去那个泛着绿色微光的星球了吗?张辰宇一阵兴奋。
这是一个绿色的星球,长满了低矮的植物!
张辰宇和陈队长隔着太空服的脸罩,相视一笑,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这可是绝无仅有的重大发现:在地球之外,还有这样一个星球长满了植物!
回到空间站,队员们围着带回来的标本赞叹不已。
暗紫红色的茎,翠绿色的叶子,两两对称生长,略皱着的叶片鼓满了扁平的泡泡。这与地球上的薄荷十分近似,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叶片上有一层朦胧的微光,像雾、像纱,如梦如幻。
队友们忙着做各种记录,而张辰宇却有些发愣,似有声音在耳畔低语:“归去啊,归去啊!”
鬼使神差地,张辰宇伸手要去打开培养皿。
“辰宇,你干什么!”旁边的陈队连忙制止。
可是这种召唤,却无时不在张辰宇的耳边萦绕。
“归去啊,归去啊!”
那株取名“绿影”的植物,无风自摆,如泣如诉。
当夜,梦中,张辰宇又回到了那个“green”。没有太空服的隔阂,他更加真切的看到了那些“绿影”。与地球上的薄荷真的别无二致。掐下一小段,闭上眼睛放在鼻尖轻轻一嗅,一股清凉麻酥酥地涌入心脾。
“归去啊,归去啊!”
声音又起,张辰宇猛得一睁眼,手中的“绿影”已无影无踪。手腕处有隐隐的凉意,抬手一看,静脉处汩汩流动着翠绿色的血液,透过皮肤,发着微光。像雾、像纱。
回到地球,过了隔离期,张辰宇就急慌慌地被“绿影”带回了老宅。
脚步停在一片茂盛的薄荷边,那些同样长着绿泡泡褶皱的植物,召唤着血液里的“绿影“。张辰宇不由地蹲下身子,把手指触碰到地面。一股绿色的血流很快渗入泥土,顷刻间,又冒出地面,嫩绿的小苗迎风摇摆,淡淡的微光,昭示着它的与众不同。
“归来了,归来了!”
欢愉的声音,随着跳动着的微光,在这片绿色的身影中荡漾开来。
筱静∙曼茜
一抬眼,张辰宇发现老宅已伫立在眼前。黑瓦白墙,垂蔓似的串串红灯笼,把老宅装扮得喜气洋洋,如同百年前的新年或喜事临门。
老宅,它一直都活着。
“后面的朋友请跟紧我,现在咱们要进入的是张家旧宅。”
凉酥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回身,张辰宇看到一个身着淡绿色旗袍的年轻女孩儿,正招呼着她的游客。
张辰宇稍稍一愣,莫不是一段白绸上撒落了数片薄荷?好清爽的一个女孩儿!如那株“绿影”。
筱静已数不清是第几次来张家旧宅了,每次来的感觉都很奇妙,不是造访,而是回家。
张辰宇作为张家后人,拥有随时进入旧宅的权利。“绿影”女孩儿紧随其后,两人脚步刚一落地,只听一片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原来今天是张家大少爷娶亲的日子。
下轿、进门、拜天地,送入洞房。红盖头下,曼茜绯红的脸颊上笑意盈盈:今天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卓吾,做你的新娘,我很幸福。
“小姐,老爷咋能把你嫁给一个憨子!”旁边的梅香操着它的家乡话,喋喋不休地替曼茜鸣着不平。
梅香是曼茜爹在路边买来的一个丫头,逃难至此地,刚进府时,瘦骨嶙峋,如同一只小野猫。因与曼茜同岁,便作为丫头陪伴曼茜长大。人前是主仆,人后似姐妹。一个沉静,一个娇憨,相得益彰,如影相随。
小姐出嫁,梅香当然也要作为陪嫁丫头跟过来。出阁前,小姐未来的姑爷,梅香在私下里没少打听。
张家和李家,门户相当,姑爷仪表堂堂,留洋学生,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佳偶天成。只可惜,这位姑爷,留洋回来以后,傻了!
那张家大少爷,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养了一幢楼的植物,还有各种瓶瓶罐罐,不准任何人进入。有一次,一个小丫头因为好奇,送饭的时候进去看了一眼,被他大吼一顿,那样子,简直要吃人!
下人们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对着那些花花草草,有说有笑,痴傻癫狂。也不怎么与人来往,常进常出的是一个黄毛高鼻的洋鬼子。
作为张家的长房长孙,不想办法挣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也就罢了,家里的生意也从不过问。可怜张家老夫人,守寡多年,原本指望儿子能继承祖业,自己享几年清福,可是这张家大少爷也太......
想到这里,梅香不由得一甩辫子,气咻咻地坐在了圆凳上,忙了一天,她的腿也有些酸了。
“小姐,你看别人娶媳妇都是神清气爽,欢天喜地,瞧咱那个姑爷,一脸呆样,像木偶一样被人指挥着,对小姐你看也懒得看两眼。”
梅香一肚子的不服:“小姐,你出身大户不说,无论样貌还是才学,哪一样不是远近闻名?媒人把咱家门槛都快踏破了,可是小姐你就是不点头,怎么偏偏就答应了张家的?按说现在也是新形式了,不必遵循旧礼,也该来看看你累不累,饿不饿?人要真是过不来,打发个小子来问候一声也中。”
“梅香,我渴了,给我倒杯茶来。”曼茜出声打断了梅香的碎碎念。
“哦,看我,只顾了嘴上替你出气,忘了问你渴不渴。”梅香慌忙起身端茶壶,顺手一摸,有些凉。
“小姐,你稍等,我去温壶新的。这些鳖孙,肯定都跑到前面讨赏去了,小姐连口热水也喝不上,我去去就来。”梅香就这点好,虽然爱说了点,但腿脚勤快,只要是为了小姐,干什么都不觉得累。
一阵细碎的脚步渐渐远了,曼茜终于可以安静地品味一下新嫁娘的感觉。悄悄掀起红盖头的一角,环视屋内:红色的囍字,红色的喜蜡,红色的幔帐,还有这架红木的婚床,无不在提醒她已成为卓吾的新娘。微风吹过,婚床上方传来银饰小鸟的叮当声,曼茜顿觉面颊通红,慌忙放下盖头,低头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