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明京》第二章:鲨口惊魂

大海像是被月光劈开了道皎洁而又崎岖的路,如银麟似的连番颤动。巨浪滚滚,发出声声呼唤,带着几分忧愁、几分凄凉、几分愤怒。海浪拍打着船身,溅起几尺高的水花,冲洗着令狐过的脸,他马上感受到一种苦涩,远比泪水浓重的多。

“小奕,你要跟着我去京城吗?你要相信我,只要在下办完袁大哥交代的事,就一定会去四川唐门谢罪。”看着波纹叠着波纹、浪花追着浪花,令狐过说道。

“令狐公子,小奕和你一起出生入死、保卫宁远,直到建州停战撤军,当然知道你言而有信,且你盗取唐门火器确是情有可原。只是小奕身为唐门弟子,当日放你一马,已是违背师命。唐门规定,缉盗者若接了使命,无论天涯海角都穷追不舍,所以……”一白衣女子倚在船杆边,披着件蓝白灰色的围巾御寒,海风一吹,人也飘飘、发也飘飘、衣也飘飘,甚是仙气。

“小奕,你知道吗,这次赴京之险远胜于宁远之战。袁大哥说,端午节时京城将会发生灭顶之灾,但具体时辰、地点和事件他也不清楚,只是说回京之后要十万火急去找帝师孙承宗。而今已是亥时,预计子时和丑时之间经过天津卫到达通州,那时距端午节就只有三天的时间。”

海风轻轻周旋于小奕的发鬓,她戚然一笑:“小奕虽是女流,但亦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岂会贪生怕死?只是小奕心中有一事不解,众人皆说令狐公子心高气傲看不起人,却如此推崇袁崇焕。袁崇焕一句话,大侠就义无反顾。小奕想知道,你是如何结交袁崇焕?”

小奕一席话环绕在令狐过的耳边,顿时历历往事上心头,“在下虽任性不羁,但生平最崇拜的就是那些有决心、有魄力去靠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撑起一片江山的英雄。”

话说天启二年,辽东巡抚王化贞大军于广宁覆没,大明举朝震动。自万历四十六年萨尔浒大败,短短数年,女真大军锐不可挡、势如破竹,抚顺、沈阳、辽阳一个接着一个沦陷,明军每战必败、已成惊弓之鸟。女真铁骑已直面对阵山海关,山海关外无外围阵地可守,能否守住,明廷也无信心,此时京城已进入戒严状态。

辽海边上,北风呼啸,刮骨穿肠,令狐过刚从扶桑归来,看到一人站在残袍断旗、灰骨僵躯边。远处巨浪咆哮,有如撕杀呐喊不绝于耳。阴风怒嚎越来越猛,似乎要唤醒死去的灵魂。那人久久不能释怀地站在寒风凛冽里,仰天长啸:“袁崇焕,可一人,独守辽东!”

令狐过笑道:“这位兄台好大的口气,看你一介书生模样,如何独守辽东?难道你一人胜于明廷千军万马?”

那袁崇焕看了令狐过一眼,冷冷哼道:“燕雀最可悲的不是不知鸿鹄之志,也不是不知鸿鹄之才,而是识别不了谁是燕雀谁是鸿鹄。”

令狐过觉得此人好是猖狂但又带着几许率真,于是笑说:“这是因为鸿鹄委身在雀窝之中,所以燕雀分不出谁是燕雀谁是鸿鹄,然而若还是继续留在雀窝里,鸿鹄也会慢慢蜕变为燕雀,永远飞不上天空。对燕雀而言无所谓,因为它本来就飞不上天空,但对鸿鹄来说就是毁灭。当然鸿鹄亦要择机而动,厚积薄发,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也。”

两人相对大笑,想不到今生今世竟然在关外遇到同为狂妄之人。

令狐过忽然想到怀里还有个酒壶,笑得起劲差点忘了,于是打开酒壶,发现酒还热腾着,不禁大喜,连喝几口,然后扔给袁崇焕。

袁崇焕也不客气,提起酒壶,一饮而尽,随后抛回给令狐过,连叫好酒。

令狐过不由叫苦,“让你喝两口,你居然把我的酒都喝完了。”

袁崇焕笑说:“那就喝我从京城带来的酒。”

二人的脸逐渐变得光泽饱满,于是坐在地上边喝边聊。

这袁崇焕为人慷慨,富于胆略,好高谈阔论,尤喜谈兵论战,每每遇到退伍士卒,皆请教边疆战事。又喜远游,上京应试时,常顺便游历,足迹遍天下。女真来犯,王化贞不听熊廷弼忠言,好大喜功,以致广宁兵败,能力超群、耿直做事的熊廷弼含冤被斩。大明朝上,阉党和东林党除了互相推卸责任,以及高谈阔论说些正直勇敢之类的废话,也就束手无策了。

“大明溃败,并非无良将,而是庸才奸臣容不了耿直能干的英才。熊廷弼熊大人够能干了吧?可能干之臣通常不善于奉承,官场之上自然吃亏。而今辽海崩溃,朝廷忠奸不分,有罪的王化贞从轻发落,无罪的熊廷弼被斩。自毁汝之万里长城也!熊大人含冤被斩之日,无人敢去送行,就只有崇焕一人为其缟素痛哭,并写下此诗悼念熊大人。记得相逢一笑迎,亲承指授夜谈兵。才兼文武无余子,功到雄奇即罪名。慷慨裂眦须欲动,模糊热血面如生。背人痛极为私祭,洒泪深宵苦失声。”袁崇焕一时说得激动,流泪满面。

令狐过暗自称奇:“他虽是朝廷中人,但大有侠客作风,我行我素。”

或许袁崇焕的惊人之语惊动了朝廷,便让其单人出师辽东,修宁远城。

两人略带醉意,且为光明磊落之好汉,便称兄道弟,直来直往。

“朝廷昏暗,女真凶险,袁大哥为何淌这浑水?”令狐过问道。

袁崇焕当然心里有数,想起当日北上,广东朋友们为他践行,都提到了黃石公、赤松子、圯上、素书的典故。众人皆知朝廷尔虞我诈,君王薄情寡义,而袁崇焕为人敢进直言,难免得罪人,因此提醒他。

“朝廷君昏臣暗,权责不分。做实事的人如熊大人没有实权却要承担所有责任,不但不受奖励,还随时被整。朝廷那些庸才问兵甲钱粮而不知,顾着媚上卸责。出了问题,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媚上有术,还能步步高升。天下有识人士都清楚,大明,烂了!”袁崇焕站了起来,无奈说着。

“只是崇焕身为大明的子民,岂能看着百姓受难而无动于衷?边关百姓遭女真鞑子践踏,内地百姓受辽饷之苦。今日崇焕孤身出关,一为生平抱负,二为天下百姓,即使崇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令狐过见袁崇焕心意已决,好是佩服,“只是明军连败,如何扭转乾坤?”

袁崇焕微微一笑,坐了下来喝了口酒,然后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个“辽”字。看到令狐过不解的眼神,袁崇焕说道,“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女真祸害,最苦最恨的莫过于辽人!为护家人,辽人必勇于决战。辽人久居塞外,民风强悍,莫说男子,女子亦会立马挽弓!若组练得当,必是大明之精兵!可如今朝廷却安排其他地方的军队去守辽,这些军队既不熟当地环境,也不习惯辽东气候,更缺乏与女真血战的动力。”

袁崇焕说得起兴,接着酒意正酣说:“朝廷用人匪夷所思,管事的多于做事的,而且管事的还完全不懂事。试问君王身边的那些重臣,哪一个有实战经验。”

听到袁崇焕颇有见地的滔滔不绝,令狐过一方面为袁崇焕的敞亮所折服,另一方面又觉得袁崇焕为人正直、才气逼人,大明那些奸臣废柴容得下正直有才的人吗?自古以来只有制度环境改变人,而无人能轻易改变制度和环境。

令狐过突然想起信王,天下人皆说天启无能,但他的弟弟信王朱由检十分聪明,“朱由检呢?世人都说他有中兴之主的气质。”

或许醉意渐浓,或者心中压抑已久,袁崇焕哼了一声:“朱由检,还不是一个长于深宫的王子王孙?他会上马杀敌吗?知道民间疾苦吗?”令狐过一怔,想不到袁崇焕是这样一个硬汉,倔强又带着几分倨傲。如果遇到一个明君,袁崇焕或能匡扶大明,但如果遇到一个昏君庸主……

“原来如此,看来大侠和袁崇焕都是性情中人,只要肝胆相照,就能两肋插刀。”小奕不由自主用欣赏的语气说着。

“令狐公子,小奕还有一事不明,为何取名为过?是否有其他意思?”

令狐过狡黠一笑:“我家祖父曾是中原江湖人物,后退隐扶桑。祖父剑法出神入化,与前朝一位名讳为过的英雄同出一辙,因此为了纪念这位英雄,将我也取名为过。二来,祖父年轻时候也是放荡不羁,在江湖惹了好些风波,老来后自许为人处事应要厚道,而我自出生就爱调皮捣蛋,因此祖父就叫我为令狐过。我也确实有过,贪杯好玩恋花草,祖父的剑法只学得皮毛就来中土闯荡。不过话又这么说,小奕姑娘,大过我应该没有吧?我一不盗国,二不盗财,三不盗人。”说到最后,令狐过还刻意把这个“人”字说得怪腔得很,使得小奕好不自在。

“你家祖父给你取名为过,看来你真得好好思过。”小奕哼道。

“夜静孤灯几许萤,箫声袅袅上寒庭。惹得织女相思泪,洒作湖中万点星。”忽听到一伶俐女声从身后传来。令狐过和小奕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丫环扶着位衣着高雅、披着白色面纱的女子摇摇走出商船船舱,“雪飞,今晚的月亮还真漂亮。”面纱女子对着丫环说着。

那女子身材不高,但纤瘦苗条,海风中颇有腰肢无力、轻轻拂动之感,看似得要扶着那叫雪飞的丫环才好走路。女子手持一簇粉红的花,虽看不清真容,但见一卷乌黑秀发有如丝质般的光滑。面纱上的眼睛画得较浓,眼眉上翘,看是妩媚荡漾却又带着一丝冷峻。

沈蓉蓉外型(网图)

“小奕,咱们回船舱里喝点暖酒,三天三夜京城会有大事,但做什么都不清楚,咱们一点头绪都没有。”令狐过苦笑一声,转头回舱。

令狐过与那女子双目交合,女子或因自身矜持、或因冷峻气质,至于令狐公子更是一向自诩风流倜傥、才华横溢,难免任性傲气,因此开始亦未将该女子及其丫环放在眼中,二人对视擦肩而过。

丫环侧身对着小姐说:“这人好生目中无人,看到小姐,也不致意。”

那女子轻轻说道:“雪飞,不可乱说。先祖常说施恩莫图报,况且对咱们来说也是举手之劳而已。风有些大,你扶我进去吧。”

令狐过和小奕坐的是一条商船,主要是由于宁远之战后,女真为了泄愤烧毁了觉华岛以及岸边的船等设施,同时为了掩人耳目,二人选择了前往京城的商船。

本来太平盛世时候,来往辽东和京师的商贾众多,贩卖人参貂皮、茶叶丝绸等,各种地方的口音混杂一起,果真是商人重利轻别离。而今兵荒马乱,商贾人流已大为减少,当然还有一些抱着富贵险中求的人偷偷跑去边境以茶叶丝绸陶器和女真人、朝鲜人对换貂皮人参东珠,然后再回京师高价卖给达官贵人获取暴利。

这商船为一位据说来自浙江沈家的后人所租,而这沈家先祖传闻是元末明初第一富豪沈万三。这沈万三可是富可敌国,传闻当年太祖皇帝朱元璋修建南京城,沈万三高调炫富,请缨出资盖了半个南京城。南京城攀延于山水间,全长七十里,外围更是超过一百二十里。沈万三本想讨好朱元璋,却不知触犯了朱元璋的大忌,一个商人竟敢比朱元璋还富有,于是太祖爷一怒之下要将其抄家灭族,幸得马皇后求情,才能拣回条命而被发配边荒,直到成祖皇帝朱棣迁都北京,后来的仁宗、宣宗多次大赦天下,一些沈家后人才逐渐回到江南一带居住营商。

江浙商人本着抱团取暖心态来营商,尤其沈家后人铭记沈万三临终前“与人方便,不可招摇”的交代,因此沈家人虽租了这条商船,但遇到相熟商旅或是有需要之人,都会尽量给予方便,令狐过和小奕也就这样上了这条赶往京城的船。

船舱里摆着座椅,坐着些商旅和其仆人、以及船家和些杂役打扮的人。

令狐过和小奕坐在椅子上,瞅了四周一眼看是无异样,忽然间摸了下鼻子闻了几下,眼珠转了下,问起船家:“你这可有好酒,而且是上古的好酒?”

船家笑说:“客官见笑了,咱这走南闯北有口热酒喝就好,那会有上古的好酒?客官若不介意,可以喝一下我带来的辽东烧酒。”

令狐过连连摇头说道:“不对,我闻到的酒口味醇香、酸甜适度,能滋补元气,尤其天寒地冻之时更是养生健体。想起来了,这是永乐爷迁都北京时,由于大部分官吏来自南方,不习北方天气也难以适应燕赵烈酒,因此身体不适。永乐爷为了安抚人心,于是命人创立了鹤年酒,赐予臣工。该酒很少流入民间,除了工艺精致、造价昂贵之外,还由于北方人爱喝烈酒,但这酒却是酒性温和,因此在京师喝该酒的多为来自江南的达官贵人。”

船家陪笑着说:“客官见识多广,我等山野村夫佩服,可是咱这里确无此酒,你说的酒应该是沈小姐带来的私家酒。”

小奕看到这令狐过在这仓忙的旅途中还较真着喝酒,不由笑起其率性不羁:“令狐公子,常闻你有三大爱好,一是结交红颜,二是吟诗作对,三是美酒佳肴,前两点尚未确定,但美酒佳肴看是名不虚传。”

此时那丫环扶着女子缓缓走入船舱,坐在一边,船家正要告知,那女子挥了下手表示已经知晓,然后对着丫环轻声说了几句。

丫环走到令狐过面前说道:“我家小姐说可以请你喝鹤年酒,但你旁边这位姑娘说你会吟诗作对,还请公子以今晚之气氛在七步之内做首诗。”

令狐过这些天正想着事儿,表面看是不羁,内心甚是惆怅,正好舒畅一下,稍微思索,看到白天上船而今就到子时,就在座椅上念了起来:“昨日轻舟回汉关,白衣潇潇踏凌波。”

念到这,刻意看了下身穿白衣的小奕,惹得那小奕责怪着说:“你要喝人家的酒就好好念你的诗,何必扯上我?”

“百战征袍江湖老,梦枕冰海剑气长。”

想起袁崇焕、满桂和祖大寿等人宁远血战,“将军一战定乾坤,英姿更胜薛仁贵。傲风霸骨朔清高,宁为玉碎不瓦全。”

那丫环直接牙尖嘴利说道:“这诗做得不太工整,也不甚押韵,但看在你这么快念出,就请你和你的朋友喝一碗。”

此时海面突起了个狂风,商船就象是张叶子,任由摆布。船家个奴仆正提酒送来,站立不稳,看是摔下,令狐过赶紧踢向其脚盘,让其不致跌倒。就这一刻,令狐过一怔,那人脸色亦变紧张,转眼间又堆满笑容,连声道谢。

“果是好酒,一看就是清香、醇甜、柔和,必然入口绵、落口甜、饮后香。”令狐过朝着小奕眨了下眼,小奕顿然明白,双手遮口举起酒杯。

“在下令狐过,乃塞外游客,感谢姑娘赠酒,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姓沈,萍水相逢小名不提也罢。”女子淡淡说,正要转身离开,忽见令狐过和小奕连说不好,竟然晕昏昏趴在桌子上。

此时船家和其带领的奴仆跳出,狂笑着,“想不到袁崇焕请这样的一个贪杯好酒之人进京,我等就看准机会在此酒中下无色无香蒙汗药。沈蓉蓉,还得感谢你的鹤年酒,我准备的辽东烧酒他看不上。来人,搜他两人身上是否有密函之类,然后直接砍下脑袋喂鱼去。”

原来那女子叫沈蓉蓉,是江南沈家驻在京城的掌舵人。

沈蓉蓉的几个随从跳了出来要阻止,还没出到声就被船家等人砍死,其他商家吓得跪倒在地连声喊饶命。

“得罪了,沈小姐。我们的目标是他们,不会为难你。”

沈蓉蓉和丫环神态自若,一言不语,无动于衷,看来江湖人、江湖路,已经见惯不惯。

一贼人正要搜令狐过,冷不防却被一脚踢下大海。

贼人大惊,“你没有喝酒?”

令狐过哈哈大笑,“当然没喝!你们这些废柴,只知道我贪杯好酒,怎不知好酒之徒必然懂得品酒,而品酒之要点在于闻酒。只要好酒放在鼻尖,即能闻出酒里是否带有蒙汗药。即使无色无香,但好酒如鹤年酒,水份和酒料必恰到好处,多一滴水,少一份料亦能改变酒味,何况是药?若是辽东烧酒,烈性过浓,及混杂较野,或许我还真分不出。小奕,你明白我为何常说要喝好酒了吧?还有这位船家小哥,你双腿功力不弱啊。”

小奕站了起来,笑说:“令狐公子果真多才多艺,小奕佩服。”

“果然狡猾!一起上!”船家喝道。

只见十个大汉手持刀剑,缓缓围着令狐过,二十只眼睛在月光下犹如野兽似的寒烁,满是凶残。脚步越来越重,令狐过突然长剑弹出,十人尚未反应过来,却见一道寒光,向众人右手砍去,刹那间惨呼声不绝,兵刃纷纷堕地。一璇之间,十条手臂被令狐过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尽数砍下。众人虽早已小心翼翼,但对方出剑实在太快,尚未看准,就断手嚎叫。

令狐过说着:“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只要说出来,饶你们不死。”

船家喘着气说:“我们只是无名小辈,今日栽在这里是我们学艺不精怨不得人,但我们还有后招,会让你和我们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随后船家和他的手下都坐在板上,仰天呼呼狂叫,捡起板上的刀自刎。

众人想阻止也来不及,且这些都是亡命之徒,所属组织纪律严明,估计也不会问出啥话。只是令狐过觉得,刚刚这些人临死之前的狂叫有些不太寻常,狂叫或是歇斯底里、或是嗷嗷大哭、或是鬼哭狼嚎,但这些人狂叫却是十分尖锐刺耳,直入海风。与其说是悲鸣,更像是某种提示,难道就是所谓的后招?

突然浪卷波涌,商船猛烈被撞,船客们惊恐万状地跑出来,但见船身如一醉汉摇摇欲坠。众人一看,只见约莫十条鲨鱼头呈三角状,露出椭圆形的眼睛和三角形的牙齿,飞速来回撞向商船,商船颠簸得厉害,有如脱缰的野马在浪涛乱舞。如让鲨鱼继续冲撞,商船必然被毁,到时众人将葬身鱼腹!

令狐过心想,“传说渤海人善于猎鱼,了解鱼类之间的呼唤,从而引导鲨鱼互相攻击,甚至击毁敌人船只,莫非?”

“大侠,我们该怎么办?”船客们吓得六神无主。

令狐过讥笑着说:“把你们扔下去,喂饱鲨鱼,我们自然平安。”

“大侠啊,不要说笑了,要喂也先喂死人吧?”众商客求着,这玩笑话倒是提醒了令狐过。

令狐过抬头看到船上的大桅垂直张着四扇大帆,他计上心头,抓起一条长绳,绑住船桅,然后提起几根带着鲜血的断臂,扔向船外。这鲨鱼对血尤为敏感,一闻到腥味就蜂涌而去,将断臂风卷残云地撕吞。令狐过再扔几条断臂,只见鲨鱼们那刀剑似的嘴早已半张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尾巴甩起一片水浪。断臂尚未掉进海里,鲨鱼们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海面要争夺,就在这一刻,令狐过一手抓着绳子,有如掠水海鸥飞向鱼群,一手挥剑,把三五条鲨鱼砍断。血腥四处喷射,更是激起鲨鱼的疯狂,竟然不顾一切,抢夺吞嚼着被砍掉的同类,随后又在血腥膨胀中相互撕咬,而令狐过又接二连三趁着鲨鱼厮咬时抓住绳子砍杀。

众人看闻着鲨鱼皮肉撕裂的情景,不由心惊肉跳,一船客说,“看来这鲨鱼真是嗜血如命,残忍至极啊。”

令狐过吐出口气,叹着:“世上最嗜血的不是鲨鱼,而是人啊!若非急中生智,我等早已被人算计,死无葬身之地也!”

就当众人觉得轻舟已过万重山时,突然间,一条长达十米的鲨鱼飞过船头,其体重足以摧毁商船。看来这是一条鲨鱼王,颇有灵气而不被腥血所惑,看到其群鱼被令狐过杀死,于是发狂似的攻击商船。

海上惊魂

商船不断摇晃,就在鲨鱼王入海时,尾巴一扫,船上的小奕被扫落海上。黑色的海水随着海风和鲨鱼的震动咆哮着,在令狐过的眼里,看似一个个漩涡要把小奕吞没。

令狐过抓着绳子飞到上空,拉起小奕的手。此时鲨鱼王再次来击,令狐过猛然一拉,小奕整个人在鲨鱼的纯白色利齿中擦身而过。

“小奕,你没事吧?”令狐过吓得一头大汗,只是海水扑面难以分出水和汗。

“令狐哥哥,我没事。”月光下的小奕脸显得更加洁白,双眼和月光融合一起,充满了柔和。船上的商客只见白衣在波浪中时隐时现,有如嫦娥般的随风飘飘任逍遥。

鲨鱼王带来的冲击让商船再次摇晃,海浪越来越猛,感觉或毁或沉于弹指之间。

鲨鱼王没有咬到小奕,看是老羞成怒,在海浪声中暴烈扑来。令狐过拉起小奕,她的身体刚在鲨鱼王口中跃起的时候,由于怒涛拍船,加上令狐过用力过猛,帆杆断了。

“小奕!”

“令狐哥哥!”

只见小奕整个人堕入鲨鱼王的口中,接着一片漆黑。令狐过大怒,他不顾一切扑到鲨鱼王身上,抓起长剑直接插入鲨鱼背上。

鲨鱼王既痛又怒,翻身打滚于海浪中,但那令狐过用力极深,整把剑已然深入鲨鱼王背身,只留下剑柄。或因愤怒,或因悲伤,或因无路可退,令狐过紧握着剑柄不放,且四处循环搅拌着长剑刺插,即使鲨鱼王入水也不放手。只是鲨鱼王看似要潜入深水,若令狐过还不放手,即使不被鲨鱼王吃掉,也会被水淹死。但此时的令狐过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把小奕救出来,若救不出,就和鲨鱼王同归于尽。双方翻滚数十回合,令狐过也接近精疲力尽,呼吸越来越紧,眼睛逐渐模糊。

忽然间,鲨鱼王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背上的血和口中的血混杂一起,在月光下,分外鲜明。令狐过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猛喝一声,剑柄全部扎进了鲨鱼身。

鲨鱼王终于浮在了水面,鲜血淋漓围绕着令狐过。

“小奕!小奕!”令狐过悲恨叫着,虽然二人相识极短,但经历了两次生死,已然视为知己。

“令狐哥哥!”这时候,鲨鱼张开了口,只见小奕从鲜红的鲨鱼口中游出,她的手中握着把匕首。原来就在堕入鲨鱼王的口喉中之时,小奕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插在鲨鱼喉里而没有被吞入肚里,另一方面由于令狐过的长剑插于鲨鱼王背身,匕剑里应外合,居然不可思议杀死了鲨鱼王。

“小奕,你没有?”令狐过欣喜若狂,抓着小奕的手。

小奕脸色苍白飘浮在水上,却绽开着笑容,就像一朵水仙似的,“令狐哥哥,本来还以为见不到你啊,幸好自小成长于江岸,因此习得水性。刚刚在鱼口里,还想着令狐哥哥你会如何救我。”

众人将令狐过和小奕捞上船板,围着二人不断称奇,只听说虎口逃生,这次居然是鲨口逃生,好些人说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神奇世面。

二人坐在船板上,也不管众人,只看着对方,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月照在甲板上,轮廓显得那么分明。令狐过忽然对着小奕扑哧笑了,原来鲨鱼的鲜血染红了小奕的白衣,“这次不是白衣粉纱,而是红衣粉纱。”

月光下,沈蓉蓉的眼还是那样的冷峻,就像船头上的霜气那样。



(时间截止:五月初二子时末)


侠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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