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宽算命(二)

文/一默

大宽长到十来岁时,黝黑、皮实、好舞刀弄枪。

一柄桃木剑,在大宽手里被耍的有模有样,撩挂劈刺点,颇有架势。

不过,大宽爹娘对此却非常不满。

“一天天,除了在外头野,还能知道啥!”

这是大宽爹常常用来教训儿子的话,大宽几乎每天都能听上几回。

“爹!上学没意思!还不如下河摸鱼,再去镇上换几个铜板!”

“你个没出息的!又不去上学!又不去...”

大宽爹气不打一处来,操起手里的笤帚,追着大宽打。

大宽爹是有见识的,虽然也没读过几天书,但毕竟常常去镇上卖菜。

见过的人多了,见识自然就涨了。

大宽爹知道,读书有用,但到底能有多少用,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以至于自己常常被大宽问的哑口无言,只得拿出当爹的威严,吓唬打骂。

“张大个儿!你再打我儿子试试!”

大宽娘闻声,握着个锅铲,冲进院子,大吼。

“试试就试试!”大宽爹杠上了。

“哎哟啊!我这个命苦诶...”大宽娘唱上了,十分钟不带重样的。

大宽娘一边唱,一边趁着大宽爹不留神,嘬一口锅铲上的面汤,抹一抹嘴,继续唱。

大宽爹见状,只得作罢,扔了手里的笤帚,摔门而去,大宽和大宽娘面面相觑。

村口的大柳树下,大宽爹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半包烟,烟是软壳的,被挤得皱皱巴巴。

点烟,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

“咳...咳...”

大宽爹轻咳了两下,再把烟递到嘴角,抿、吸、吐...

眉头紧锁,眼角下垂,手托下巴,烟雾缭绕,若有所思

“大兄弟,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

一个低沉的男声把大宽爹的思绪从王寡妇家拉了回来。

“你是?”

“要饭的。”

“哈?”

大宽爹被对方的回答噎着了。

“嘿嘿,我今儿可是头一回见着西装笔挺的叫花子了。”

“哦?这?运气好,要来的。”那爷们儿拎着衣角,轻轻一笑。

“钱,我是没有。烟,有两根,要么?”

“大兄弟啊,你这心也是够大的啊!”

大宽爹有点懵,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大兄弟今年三十有二?”叫花子问。

“是啊!”

“父亲早逝?”

“是!是!”

“家中独苗?”

“啊!是...你不是这村儿里的人吧?”大宽爹一脸狐疑。

“嗯,我只是个路过的,要饭的罢了。”叫花子把目光从大宽爹的脸上挪开,瞥向远处。

“你别害怕,我只是看你的面色不太好,然后就给你简单相了相面。”叫花子继续道。

“这年头还真是奇了!”大宽爹的下巴已经掉到了鞋面上。

“头一回见要饭的穿西装,头一回见穿西装的看面相。奇了,真真的奇了!”大宽爹翘起了大拇指。

“皮毛!皮毛!”叫花子摆了摆手,继续道:

“你这烟呢,最好还是别抽了!再抽下去,怕是要和你那早逝的爹一样咯!”

“先生啊,您这话是?”

“天机不可泄露!听我的就是了!”叫花子不理,闭了眼,抬腿要走。

“诶!先生啊!您这,说话别说一半儿啊!”大宽爹紧着步子,跟了上去。

“前些年,家里是不是添了新丁?是个小子?”叫花子回头、侧身。

“是!我有个儿子,今年十岁。”

“你这儿子呢,跟你的命是一样儿的!”

“这话怎么说?”

“哎...这话呀,我不能说太多,我今天已经说多了你看看。”叫花子摆了摆西装,又要走。

大宽爹急了,赶紧拦住了叫花子。

“你把话说完,我这就给你个饭钱!”大宽爹一边说,一边往裤兜里掏。

“不能说!不能说!”叫花子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没走两步,大宽爹拿着饭钱就往叫花子的裤兜里塞,塞了进去还不算,一只手狠狠地摁在叫花子的兜里,不肯出来。

“哎呀!你这...好吧...”叫花子甚是为难,但又推脱不了大宽爹火一般的热情,一边捂着大宽爹摁着的手,一边说道:

“你那老头子呢,抽烟太多,外边儿的脏东西,以为是个没主的烟火气儿,来了,结果发现,是呛人的烟。”

“然后呢?”大宽爹迫不及待。

“恼了,夺了你那老头子的命去!”

“啊?”大宽爹一惊。

“你的命,苦吧?”

那个年月,家里突然少了个壮劳力,日子自然是苦不堪言。大宽爹不语,默默点头。

“照你现在,这烟抽的不少吧?”

“一天一包,不多吧?”

“哼,你这抽法,你那儿子,迟早要跟你一个模样,是要没了爹啊!”

大宽爹当即掏出裤兜里的半包烟,扔了出去。

“你那儿子呢,原本是个当官儿的命,照小了说,起码也是个县长哩!”叫花子顿了顿,继续说:

“结果呢,你这好些个年头抽下来,家里的运势,早就不行了!现如今,你这儿子,长大了,怕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先生!你总有办法的吧?我儿子能当官儿,我可不能毁了他前程!”大宽爹带着哭腔,撇着嘴。

叫花子把大宽爹摁着的手慢慢抽开,又慢慢伸进自己的口袋,使劲儿地感受了一下饭钱的厚度,拨拉两下,满意地笑了笑,道:

“今天呢,我们的缘分不浅,我就权当做个好事!”

“先生,太谢谢了先生,您快说说!”

“你回去,摆个香案,每天点上三次香,每次三根,早中晚各一次。你抽了多少年的烟,你就摆上多少个月。”叫花子满脸笃定、骄傲。

“是是是!”

“如果你记不起自己到底抽了多少年呢,宁愿多摆上几个月,千万别少了!我保证,这么下来,你儿子,还能续上当官儿的命!”

“好好好!”

“行,那你赶紧的,赶紧回家归置归置!”叫花子扬了扬手,打发道。

大宽爹几乎是连滚带爬,回了家。请了个木匠,打了个台子,摆上香案,连着摆了三十六个月。

这三十六个月里,大宽爹偷偷抽过几包烟,但也都是跑的老远,找个没人的地方,猛地抽上三四根。

哦,对了,大宽在他二十岁时,因为偷卖工地的钢筋,进去了。

大宽进去的第二天,大宽爹把当年的那个台子劈了,就着柴火,烧了,炖了条鱼,那鱼汤白白的,鲜美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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