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疯子二叔，你在天堂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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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墨墨/文

今年过年回家，没有遇到隔壁的四奶奶，但那所旧房子仍在。母亲说，四奶奶受到了特殊照顾，去了村西边，那里有政府单独盖的房子，里面家具一应俱全，以后也不太容易见到她了。

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五味杂陈，为四奶奶开心，也为她难过。开心的是，住了一辈子破房子的四奶奶，在八十岁高龄的时候终于住进了新房子；难过的是，四奶奶有四个儿女，除去离开的二叔，其他三个竟没有一个能把自己的老母亲接到身边照顾。我想，即使住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四奶奶的心中也时常会难过吧。

四奶奶一生很悲苦，不到四十岁就守了寡，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关键是这四个没一个省心的，而最不省心的，就是那个疯子二叔了。

从我记事时起，就知道二叔脑子不正常，经常半夜唱歌，唱的总是那首《十五的月亮》，其实他唱的很好听，可半夜三更，万籁俱寂，睡梦中被那样的歌声惊醒，还是令人毛骨悚然。刚开始很不习惯，慢慢地也就适应了。

有一次，因为半夜唱歌，二叔救了我们一命。当时我们全家都在睡梦中，突然二叔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吓得我们都爬了起来，一看，可不是嘛，烟囱里的火苗都窜出来了，好在不严重，很快就扑灭了。

自那以后，二叔天天把这事挂在嘴边，不停地炫耀他的功劳。他一炫耀，我们就对他表示感谢，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慢慢就不说了。

自我知道有二叔这个人，他就已经精神失常了。听我妈说，二叔以前学习特别好，还写得一手好字，他本来考上了高中，可家里穷，四奶奶不让他上学，他一气之下，外出打工了，打工期间受到人家的欺负，他打不过人家，就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在那儿被打得精神失常了。后来，四奶奶去找他，想带他回家，就在买车票的工夫，他又跑了，这一跑又是好几年。

再后来，四奶奶又去找了他一次，终于把他带回了家。

这次回来，他就精神失常很严重了，每天都叨叨着自己是个神，刮风下雨都归他管。偶尔也跟我借书看，我担心他把书弄坏了，一再叮嘱他好好保管，几天后，他真的把书完好无损地送回来了，我这才放心，后来他又借了几次书，看完了还跟我讨论，那个时候，他完全是个正常人。

大多数的时候，他宅在家里不出门，每天躺着不动，什么活也不干，要不就是唱歌，自言自语，谁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每当这时候，四奶奶就扯着嗓子骂他，用最恶毒的话，什么难听骂什么，我小时候所有听过的最难听的话，都是从四奶奶嘴里出来的。

那时候我就想，内心多强大的孩子才能对母亲的这些辱骂无动于衷呢？二叔之所以越来越严重，跟这些辱骂也有关系吧。如果他的母亲温柔可亲，体谅他，安慰他，好好地照顾他，或许他还能恢复一些，毕竟，他的失常大部分是因为外界刺激的影响。

后来，听我妈说了一件事，二叔有天突然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疯女人，他把她带回了家，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一碗面条分着吃，两人共同生活了一个星期，也忍受了四奶奶一个星期的辱骂。后来，四奶奶直接断了二叔的粮食，二叔从来不干活，手里没有任何余粮，这样，迫不得已只能把疯女人送走了。

送走了疯女人后，二叔又浑浑噩噩地生活了一年。一天夜里，他喝了一瓶农药，死了。

四奶奶早上起来，照例骂了半天，可怎么都没有反应，她觉得不对劲，推开房门一看，人已经冰凉了。四奶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作为母亲，不管怎么骂，在她心里，这都是她的亲生骨肉，四奶奶边哭边对我妈说，他嫂子啊，自己的孩子哪个不疼啊，十指还连心呢！他再不争气再无能我也得管他啊！可他竟然走在了我的前面，这都是我的命啊，认命吧。认命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命，我只知道四奶奶挺苦的，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能把孩子拉扯大，已是不易，照顾一个疯儿子那么多年，任谁脾气也会变得暴躁了，从这点来说，她是个挺厉害的女人。我佩服她。

许多年过去了，我到现在都记得，小学四年级时，二叔给我讲数学题，他写的那一手漂亮的小楷，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字，虽然那时候，他已经精神失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