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人

第一章

从来我都知道,姐姐薇瑕是那在水一方的美人,而所谓美,就有颠倒众生的能力,如前世之玉环,纵后宫佳丽三千,明皇独取一瓢,如后世之小曼,独独一笑,便引将军诗人竞折腰。姐姐,也有着那样的魔力,低头是水莲花般的温柔,抬头是举世无双的绚烂,浅笑低吟,蹙眉佯恼,都足以倾倒众生。

我是姜薇晗,生于北方一豪绅之家,奴仆成群,居室极奢极华,家中无子,唯我和姊如爹娘之明珠,悉心教导,捧于手心。娘本为一官宦庶出之女,因其貌美而被外祖父所重,为寻势力联姻之工具;爹本为一寒门子弟,因其头脑活络,成富甲一方的商人,苦于士农工商低贱地位,求一官宦之女,由此,爹娘便也算做求仁得仁,门当户对。

世人皆叹如此婚姻,不过各取所需,可爹娘从来都相亲相爱,他们也争执,他们也埋怨,他们不追求至真至爱,他们成就的是白头偕老,相敬如宾,爹爹唯娘一人,虽娘只得二女,仍无怨言。当我出生之时,娘也曾以命相求,为爹纳一妾,爹却盈盈一笑,抱着我出了房门。我和姊从来都觉得,这便是所谓的爱情了。

犹记得我和姊绕父膝,缠娘臂从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故事,听到“殇殇易水,壮士去兮”的传说,爹娘用他们的所有,给我和姊呈现了一个华丽而美好的世界。而我们也在这个世界中如花般绽放,不止容颜,亦如心智。

第二章

那些年的时间晃晃悠悠,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好似猫儿追着尾转圈,但转眼姐姐和我也到了豆蔻之年。

爹爹给姐姐取名为薇瑕,读来“微瑕”,可姐姐就如诗经里的“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蜞,齿如瓠犀,毫无瑕疵。男儿三年一科举,女子也有五年一次的赛书会。那一年,姐姐刚入局,琴棋书画便力拔头筹,技惊四座,名满中原。

当姐姐至二八,府第门口永远门庭若市,来提亲之人络绎不绝,王孙贵族,书香门第,京城之旺族哪一个不曾上过门。爹爹甚是开明,如此人生大事上,竟在一定程度上由我们做主。如此宠爱,于当时,真可谓不可思议。

那是怎样的一天呢,天空蓝得纯粹,连一片云都不曾来添加些许杂念,我以为又是稀松平常的一天,闲散的伴着姊游那碧叶连天,莲花娇媚的千湖,看着婢女们花花绿绿,大红大紫的装扮,心里笑叹,花样年华的可真不止我和姊,游船上的这些个官邸女子,连侍女们也想在此邂逅心中幻想千万次的翩翩君子。男子不能上船,未婚女子也难以下岸,由此,眉目传情也别有一番滋味。

依着爹爹的宠爱,我与姊可戴着面纱到岸上一凉亭,因此亭为家中私产,从小便去,世人皆无异议。这日,我同姊如往常一样准备至此小憩,正寻思着娘今日备了哪些瓜果消暑,却见亭中已有两名男子与几个侍从,我心知,这二位少爷当是已通过爹爹考验,不禁好奇,想上次爹让我们见男子还是前年的事,那个刚刚弱冠的男子竟还是甚齐国的大夫,人品相貌皆是人中之龙,可不知为何仍被姊淘汰出局。

正神游太虚,姐姐轻咳一声把我拉回现实,亭中一男子着玄色衣衫正侧身面向我们跟另一着青绿衣袍的男子说着些什么,我抬头偷偷打量,玄衣男子双臂孔武有力,握着短輎的手有着常年练武的粗糙和形状不明的疤,面容不能说俊,却于眉梢鬓角透着丝丝刚毅与沧桑,很奇怪,这最多也是个弱冠男子,可直觉让我看出他的沧桑。

或是听见我们的脚步声,绿衣男子转过身来,无意间跟我正正对视,我慌忙低下了头,可内心已摧枯拉朽,山崩地裂。我一瞬间忘了置身何处,还突然有了丝丝寒意,偷偷抬眼瞄他,却只看到他嘴角若有似无戏谑的笑。

没有人注意这一幕,因为姊在。纵然我与她着同色衣衫,纵然我与她都头戴面纱,可是,她是姊,她的气场,无人能及,而我,从来都没人注意。

姊与他们聊着什么我已不知,我深深沉浸在那一眼,那是怎样的眼呀,透着野心,露着张扬,却又用青色的瞳压下了一切,冷冷的隐忍,我却就此陷落。一见钟情,爹爹讲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早就让我懂得所谓一见钟情,所谓为了爱情,终究不过佳人泪。爱情,需的是门当户对,需的是各取所需,那才是爱情的基础,只有像父母一样,才能有幸福。可惜,感情终究不能为我所困,后来我一直在想或许,那一刻,我若未抬头,也便没有日后日日不能寐的痛苦。

等我再次回神,听见他们已与姊约好明日于家中小聚,那一刻,我内心的雀跃已藏无可藏。

姊与我早已心意相通,她料我今日必是动了情,回家路上跟我打趣是不是听了子胥征战沙场,臣服于那“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的沙场点兵盛况,我愕然抬头问姊,“子胥是谁啊”,姊就笑笑摸摸我头,不看着船外,不再理我。

回到家中,爹爹告诉我们,“玄衣男子名叫伍子胥,是吴国将军,从不视兵如草芥,所带之兵无不为之臣服,人也俊朗,何况兵贵权重,若你二人可嫁与他为妻,那便是荣华富贵,万人之上。”当听到此时,我居然发现姊侧耳而听,眼盯着前方,似无焦距,我知,这便是姐姐认真倾听的小动作。可是,荣华富贵?我环视四周,这不就是从小就有的么?

爹爹突然目光炽热,我从未看爹爹执拗的对任何事物表示过这样的热情,可是我只想听“他”的消息,于是捅捅姊,姊略有迟疑,看看我,终于开口“爹,与伍子胥同来的又是什么来头?”爹停了下来,狐疑的看着姊,“那好像是子胥之友,不过陪伴罢了”,然后急急的问姊,“爹已给了你选择的权利,但是也有一定限度,你不会,看上了那个男子吧?”姊摇摇头,拉我进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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