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右下角的世界时间刚划过12点,舍友们早已进入梦乡,我还埋着头赶我的结课论文。
“咚咚。”
QQ弹框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兀。我烦躁地揉揉脑袋,心中的思路早已被打断,不耐地点开闪烁不断的小企鹅。
那是一个不常联系的同学,他只发来了一句话,却让素来大胆的我冷感直冒。
他说:G,你知道吗,小H自杀了。
(一)
我认识小H也不少年了,从小学到高中,后来大学去了两个城市就渐渐断了联系。但满打满算也有十余年。
对小H,我的印象总还停留在那个梳着双马尾,清清秀秀,皮肤白得不像亚洲人的小姑娘身上。
那时候,我们还在上小学。
我打小就不聪明,别人算数学一节课,我学三节课还不见得能搞懂。
我学得慢没关系,可我老跟不上进度,拖班级均分却不是个事。在老师们左教右教还是搞不定我后,他们最后干脆想了个推卸责任的法子——把我这个笨学生调到聪明的学生那,让我耳濡目染,好变得聪明些。
那个聪明的学生就是小H。
和小H做同桌后,我的成绩的确提高了不少。
这倒不是聪明的小H真的把我也带聪明了。
而是在每次考试快结束时,小H总会眨巴眨巴她琥珀色的眼睛,给我递来一个默契的眼神。然后一张满载着答案的纸条就从她青葱般的指间落到我的课桌上,帮助我完成这对我来说难得过分的试卷。
也因为这一次次的“默契”,我们的友谊变得似乎坚不可摧起来。
(二)
后来,或许是缘分吧。她靠脑子,我靠钞票,我们竟然又进了同一所初中。
那时候,白净又聪明的她常常在月考后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国旗下慷慨激昂地进行演讲,而我则永远是在成绩表上从后往前数自己又挂了几门的那个差生。
成绩榜前列,受老师们喜欢的,干干净净、说话又温温柔柔的女孩穿着白色校服从你的窗台路过,这似乎是所有情窦初开的男孩们的梦。
彼时的小H刚好满足了他们的一切幻想。
于是,情书、糖果、玫瑰,这些浪漫又富含荷尔蒙的物件如雪花般向小H飘来。
她总是骄傲又带着几分炫耀的心态笑嘻嘻地和我说,今天又有几个男孩子追她。
午后的阳光略过她精心修剪过的刘海,投下斑驳的影子,愈发承得她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很久之后,她那自信又狡黠的姿态始终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我也再没见过像那时的她那样好看的女孩。
再后来,我才想起,或许被高高捧起的少年时代也许就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三)
少年的时光总是青涩而短暂,经历中考迈入高中后,象牙塔里的孩子就要开始慢慢接触这光怪陆离的世界的真相了。那时的孩子也不能用少年来概括,而得改成青少年。
而我和小H也在这次转变中正式的分离开来。
我不出意外地去了一所普普通通的高中。没什么名气,和外人说不出口,但校风也不算太差的那种。
小H却大跌人眼镜地没能进入重点高中。
被同学和老师们都给予厚望的她,不知为何在她最擅长的数学上狠狠栽了个跟头。中考结束,她谁也没说,瞒着家里面人填了一所不算太好的高中,恰好踩分入校。
分隔两校,她在高中的真实情况我不得而知。但每每她和我通讯时,总是喜气洋洋地说着她的成绩,再不就讨论她以前的追求者。
粗神经如我,竟也没感觉出她和以往的不同。
再后来,我才在其他同学的嘴里,得知中考失利的她骤胖十来斤。整个人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刻薄阴沉起来。唯有在学习上,一天比一天刻苦,仿佛要把前几年在玩乐上浪费的时间全补回来。
那是一个和我印象里的她,完全不同的她。
(四)
上了大学,身处异地,我和小H就更少联系。
不过看她的空间动态,不是高端的科研论文就是美美的生活照,偶尔也会放些她参加活动的场照。她还是我印象里那副聪慧大方,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模特。
我一度怀疑,同学口中高中时期的她,不过是处于嫉妒而被编造出的谣言。
直到今天,我的QQ被一个许久不联系的同学唤醒。
从那个同学前言不搭后语的语句里,我总算是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初中的尖子生一下跌入到差学校的她,在那时就已经崩溃。长达两个多月的熬夜,暴饮暴食,几乎把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时的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爸妈。”
出于这份愧疚心,她加倍地努力,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她关闭了一切和别人交流的窗口,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只会一个劲的学习和学习。唯有在和不同校的我通讯时才会找到几分当年的骄傲。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H考上了一所好大学。但她的家里却有着更高的打算,让她考了托福,千说万说把她送出了国。
小H的父母我是知道的,知识分子,都是人民教师。对小H的家教一直是严中带松。只是,身为老师,带的学生多了,对自己的孩子未免就少了几分心思,但也不会怀揣恶意。
他们要把小H送出国,无非是觉得国外的教育条件更好也更全面,利于孩子全方面成长。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一善意的举动,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国外的大学相比国内,更注重素质教育。从小到大,在中国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小H并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特长。于是,很快便从国内的尖子生,变成了一个学习好的普通学生。
小H的托福是过了,可也没真的到能和母语者无障碍交流的程度。当她想和外国人交流时,只能引起对方的疑问和不知其含义的微笑。而中国学生,早在出国前就结好了“帮派”,也不是她这么个初来乍到的人能轻易融入的。
看到父母的期冀,和长自己久以来尖子生的身份,小H不乐意承认自己的确陷入了一个低潮期。她越发的努力,努力做社区活动,努力学习,努力收拾自己。
可这一切,并没有给她带来实质性的改观。
再最后一次和父母通完话后,她关起房间的门窗,用裁纸刀扎向自己的手腕。
(五)
好在,小H还有一个合租的舍友。
在小H真的走向那条不归路之前,在外面听到小H昏迷后发出的声响的舍友进行了呼喊。
久不得回应的舍友,意识到事情不妙,干脆破门而入。
小H也捡回了一命。
经过这一事情后,小H回国疗养。而我和那个在QQ上告诉了我这一切的同学,也决定去探望探望她。
(六)
5楼320房。我和同学一起迈入了小H的病房。
小H消瘦了不少,素来就白的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看不清身影。以往,唯一红润的嘴唇现在也失去了血色,整个人像一片冬日里的雪花,轻飘飘得惹人怜惜。
我上去,坐到她旁边。她琥珀色的眼睛转过来看我。
我说:“何必呢。把自己逼那么紧。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小H笑了,微扬的嘴角又把她变成了数年前,阳光下笑着和我打趣的那个女孩。
她伸出手摸了摸病床边的绿植,正值春天,绿植的枝桠星星点点地点缀着绿意,看上去生机勃勃。
她说:“是啊。天气这么好,我何必呢。”
她的眼眸里重新荡漾起少年时的傲气,我忽然就放下心来。
我明白。小H释然了。
(七)
如果故事能在这里结束,就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