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岁那年,她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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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十八岁远嫁,成为他的妻子。七十三岁那年,她和他来到《金牌调解》。之后,她离开他,去寻求早已丢失的自我。

韶华妙龄的她,待字闺中,才貌出众,身材高挑,聪慧善良,气质脱俗。上门提亲的人踏破家里的门槛,均被母亲一一谢绝。母亲怕极了当地的穷乡僻壤,怕极了经常泛滥的洪水,怕极了辛苦劳作却食不裹腹的生活。发誓要将她送出去,寻求一方乐土,让宝贝女儿过上无忧的日子;寻求一方富饶的水土,好好滋养自己的宝贝女儿。

终于,有乡邻来了,带来远在千里之外的他的照片,将他的家乡描绘成富得流油的地方。照片上的他,正值青春,血气方刚,眼睛里透出对未来无限的向往和憧憬……母亲眼前一亮,心花怒放:就是他了!就让他做我的乘龙快婿,他有能力让我的宝贝女儿托付终身!

很快,小伙子登门换帖;很快,选好黄道吉日,她嫁给了千里之外的他。没有彩礼,母亲不想给小伙子增加任何压力,只希望他能让宝贝女儿的未来生活充满幸福与甜蜜;没有陪嫁,她不想给母亲增添任何负担,只希望在她出嫁后,母亲能很好地过日子。

她初嫁他,一日三晌地随村民下地,勤快麻利。但因言语不通,从不敢主动开口说话。热情的村民,看到这么美丽漂亮的新媳妇,竟能如此吃苦肯干,常会主动向她打招呼,甚至开玩笑。她则是以笑代答,因为害羞,也因为胆怯。

她与他没有太多的接触与交流,就连眼神稍有碰撞,也会很快躲开。远嫁千里之外,她能信赖依靠的人,只有他了。在地里干活被分开,在家里他则待在父母处,两人独处的时间极少极少,她的内心难免孤苦寂寥。

新婚还没过百天,他就去了另外的远方,留下孤单单独零零的她。婚姻与丈夫,对于她,只不过是想象中的水中月、镜中花,看不到,更摸不着。这些,都没关系,一处分别,两地相思,也算是一种慰籍与甜蜜吧。

她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他的家人,勤勤恳恳地干着农活,心心念念地牵挂着远方的亲人。日里夜里的相思,母亲和他成了她梦中的常客,梦醒时分,泪水常常湿了枕头。苦与泪,背地里自己咽下,在人前强作欢颜。村里人对她的勤快赞不绝口,对她的孤苦又唏嘘不已。但见她总是面带笑容,从不流露寂苦,又佩服她的刚毅坚强。

那些年交通、通讯都不发达,两地的亲人很难联系,更不用说走动了。她嫁给他后,阔别十余年,竟也没能探亲一次。他曾写信给她,约了时间,让她去他工作的地方小聚。她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没日没夜地挤时间,纳鞋底缝鞋帮,给他赶做了两双新鞋。巷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夸她心灵手巧,鞋底的针脚均匀紧致,底面平整,鞋帮和鞋底缝合得恰到好处,手工实在精美,千夸万赞!她的心里喜滋滋的,带上“情物”,坐上火车,去会梦中的“情郎”……

做梦都没想到,他对那针针是情线线有意的鞋子,极为漠视,信手一扔,两双随她远道而去的鞋子,便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茫然不知所措……在一个雨天,道路泥泞,他拉过那个装鞋的袋子,随手掏出一双,蹬在脚上,无所顾忌地踏入泥地……

顿时,她的心碎了一地!无言语,泪水已如断线的珍珠;无动作,周身的血液已失去该有的温度。长长久久的苦相思,究竟得到了什么?小心呵护的自尊心,怎经得起如此无情的践踏?整个人,好半天,凝似冰雕!从那一刻起,她发誓从此不再为他动一针一线!

……

怎么离开的他,又如何回到的家,她已记不得了。只记得从那时起,她开始在内心抱怨母亲,为何要将自己远嫁,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无依无靠无处取暖;开始后悔当初出嫁不索取彩礼该有多傻!他及他的家人打心底轻视她,笑话她的廉价……悔时已晚,能有什么办法?

还好,她有儿有女了。除了下地干活,收拾家务之外,她将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孩子身上。还好,他也能给她寄点钱,很少的钱对于勤俭持家的她,虽说拮据,但日子也还过得去。怕只怕,远方娘家来信说,如果可能的话,接济一下……她真的希望有能力帮到娘家,但又怎么可能?心有余,力不足,连探亲都成一种难以企及的奢望。

她就象蒲公英,一阵狂风吹来,被吹到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地方,不自主地着陆、扎根、生长、繁衍后代……无望地遥望故乡时,他乡已然成为家乡。

内心苦苦思念远方的母亲,心里忍不住还在牵挂远方的他。看着绕膝的儿女,不禁心生爱怜。儿女成为她的精神支柱,就是为了孩子,她也要活出个样子来。于是,操心费神地照顾着娃,辛辛苦苦地经营着家,昼夜不分地拼命干活,唯独没有保重自己的身体,几次因体弱贫血而晕倒。

……

十几年后,他回到她身边,她满心欢喜:从此,她和孩子就有了依靠,她与他就可以相守相伴。谨小慎微地伺候着他,惬意地享受着有他在身边的踏实与幸福,暗自庆幸:多年的艰辛终于熬到头了!苦日子总算过去了!好日子总算到来了!她终于可以象其她女子一样扬眉吐气了……

甜甜蜜蜜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她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他的工资收入,她竟一无所知;他从来不给她留什么零用钱,甚至她需要什么东西,都不敢大大方方地开口……正常的家庭,都是女子在管钱啊,但他们不是!

期间其实也有过争取,但他的强势,他的盛气凌人,他的不容商榷……无论怎么表达,都似是与虎谋皮。于是,她生气、消沉、压抑,同时又在极力地说服自己:钱是人家挣的,自己平时又没什么需求,家里需要什么他都会买回来的……

要强的她,内心还是无法忍受自己在家中的这般地位。接着,几番争斗,几番失败,又几番说服自己……最终,她只能偃旗息鼓。最终,她一辈子都没管过他的钱,一辈子!

随着财权的争而未得,她又发现了别的端倪:每一位女子都不能容忍的事,竟然发生在她的婚姻中。这一发现,犹如五雷轰顶,几乎将她击跨!她哭过,闹过,为此也绝食过……

曾有几次,她甚至想到了……她买来农药,却又实在不忍心服下。她想到抚养自己成人的母亲,还要自己去养老送终;她想到尚未成年的儿女,还需自己哺育成长……假如自己狠心跺脚,咬牙离去,母亲将如何承受失去爱女的悲痛?孩子幼年丧母,流落世上遭人白眼,谁人会可怜他们?思前想后,思后想前,她最终还是艰难地说服自己,接受现状。

……

反思自己的婚姻,她得出两条沉痛的教训:第一,家有女儿,切莫远嫁;第二,女儿出嫁,彩礼必要!她要牢牢记取这些教训,同样的事情,一定不能再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她要尽其所能去呵护自己的孩子。

再深的伤疤,终究会结痂、脱落。随着时间的流逝,疤痕也渐渐淡化了。她有意识地在心底强化着他对她的好,尽可能地无视他的不衷……她更是对他千般照顾、万般呵护,希望自己对他的好,能激活他对自已专注。希望自己的才干超群与形象亮丽,能吸引住他,使他不再好奇“路边的野花”……

造化常常弄人。她再优秀,再聪慧,再能干,还是管不了他的钱,收不服他的心,他始终象个离不了腥味的猫。

……

日子一天天地过,岁数一年年地增。她与他的婚姻,在外人看来是十分般配;她与他的相处,在外人看来是非常恩爱。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奉他为“天”,捧他为“宝”。而他的心里,她始终不曾得到应有的地位。她一直试图说服自己,也曾似乎“说服了自己”,却又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在长达半个世纪的婚姻中,她遗失了自己!

她喜欢观看《金牌调解》,很喜欢调解员胡剑云,也喜欢主持人章亭,当然愿意听观察员们对前去调解的当事人的分析与点评。她的代入感很强,面对他人的婚姻,常常反观自己的婚姻。尽管已到七十三岁的年龄,她还是拖着他来到《金牌调解》,为的是打开自己的心结,让他知道自己多年来的委屈甚至忍辱,然后轻轻松松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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