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盘县——踏着徐霞客足迹……
一
到盘县!到盘县是因去年在青岩古镇遇到的上海张老头提到它。他说它好。之外的另一层意味,比如徐霞客当年是从这里进入的云南……
好奇心的驱使,想着就来了。
盘县在贵阳的西南边。与它邻近的县市——比如兴义,过去是县、现在是市,在盘县东面,毗邻广西;比如富源,在盘县南面,仅一山之隔,而富源属县、属滇……
在马帮时代,这里都属边城。去年的贵州之行,恰漏走了这二个边陲小城。
昭通是此行云南的最后一站。要去盘县、并去兴义,就得过威宁,到临近的六盘水站中转。威宁属黔。昭通与威宁相同于富源与盘县:同属古代黔滇之间的茶马驿道,也是那时唯一的两处官道。
离开昭通是上午十点半,抵达六盘水则是午后:两地尚不通高速,间距公里数没过200,火车却行驶了五小时。何故?问去列车员,却说去其它,“乘客车出行时间还要一天呢!”又云:“云、贵隔着的乌蒙山脉,这处是梅花山段,现在结冰了……“言下之意:冬天,只能这么子走,坐火车,没错!
“难怪一天前从客运站了解到,往贵州所去的客车都已经停运。”我骤然想起。
在六盘水换乘,满目灰色,不禁想起前年秋冬在山东游玩时所睹:“干燥与尘土交炽”,难不北方的雾霾窜到西南边陲不成?而去年酷夏还来过这个被称之为凉都又昵称水城的地方,并有过择居起念之妄——如今,竟如此不堪入目唉?
还好,停留之时之短:班车启动、上到高速,阴霾之心情随之遣散。
窗外是贵州山区秋冬景致。这种以深绿色作主调的秋天,较春夏且多了:比如橘黄、银杏黄、枯叶黄;比如枫叶红、石楠红、铁锈红……——更有趣的,一路笔直如线的路面,一会在谷底,一会伸展去云端;心随之砰动,并心旷神怡。
抵达盘县就天黑了。
——有人指着山下出现的一片灯火,说那就是盘县。
这时车子驶出了高速路,走在下行的国道上。车速减慢得很,路况很差,道很窄,也不见路灯,漆黑一片,全凭车子的前灯在感观道路。
过去了好一阵子,见窗外有晃出街灯、店铺、民居,还有行人:我意识到进入城区了!
我们被卸街口,相距不远的客运站——那里漆黑一片,却早已收工;我们这趟是末班车!
有人告诉,这个街口的下个街口即是县城的十字街,是城区的中心点——扯眼望去,似也眺到了,因为那里灯火很旺,人头很多,十分热闹。
事实上,从我站的街口,往周围辐射去,就是紧挨着的店铺;中间过道都很窄,通行二台车都有些困难。这些以前的老屋子,下面店铺,上面住人——是二十几年前的中国县镇样子;虽多数的铺头也用上了时兴灯箱作招牌,托出了灯火交错,有那么点城市夜色味道。
我这时打量四周的眼神转而望向空中,感觉城区像是建在了山谷里?又像是在山坡上?城区周围,则是成片隐略在黑暗中的山峦——而头顶的天空,星星闪烁,宇宙凸显“井底观天”般大小。
“这真是一个锅底里的小县城!”
感叹之余,想到当年徐霞客寻来,这里是茶马古道上的一具卫所,骤然有了这样的疑问:
比如阻隔云贵之间的乌蒙山脉,若是没有这处隘口呢?还会有眼前这个挤密小城吗?
还有,当年镇守驻军就有三万之众,眼前巴掌大点的地方,能放下的?
因身边一栋接一栋地迭挤去的建筑,是那种八十年代叫筒子楼的钢筋混凝土(这种建筑虽然目前也并没完全从中国的其它很多地区消失。)——“那霞客当年时的老房子哪去了呢?”
我是这样想的。遽然意识到踩在脚底的碎石了……——城区的公路多破烂不堪,并且车子是一路辗压过来,扬起的灰尘是就因天黑不曾经意?这让我想去午后途经的六盘水,即感觉到了进到嘴里的晚风,也有了丝丝麻麻。应是那种令人生畏的尘泥味儿。
于是有了逃离此地的臆念……
还好,当地人告诉我:县政府几年前就从这里迁去了红果,红果过去为镇,现在是市,老城区降级镇。我即恍然大悟。我有理由相信,上海张老头心中的盘县应指的红果,而非此处。
从原路返回罢?重新爬上周围的山岭……——我坐上了转去红果的车子:街口就有这种往返红果的车子,每隔30分钟发出一趟。他们告诉我,红果离此地有三十公里。
司机是位热心肠人,可能因为我是游客,唠叨起红果的变化,听得出他的兴奋。在车子进入红果城区,我即感受到窗外的亮丽,与司机所说没错:这是一个崭新的城市!
我被放下在红果酒店门前,司机说这里是红果最好的酒店。翌日从酒店走出,发现酒店的旁边是市府,后面是市政公园,明白到司机所言极是:不论品质、还是酒店位置。
市政公园的西面是东湖公园,我站在市政公园的山坡上发现到它。这巳是上午的十点,晨曦时分的雾气正好散去(我想起冬天的束河古镇也要到这个时辰,太阳才能从云层钻出)。当地人说,脚下的东湖公园是在一片峡谷中的一段河床上改造而成。眼前的它由好几个碧波荡漾的湖面盘曲相挽,并因狭谷的扭曲,形成了环绕山岭的湖泊景致。从站立的山坡上能俯瞰到整个红果城区的大致轮廓,它是在山岭上建起的城市,由不同环峙的冈岭——多因岭上新崛起的楼宇,之间廓桥相接,相互呼应,构成一个整体;城区道路纵横,商店林立,让人想去郊野里那被一堆堆东罗西布的植物所割分并凸显出色彩绚丽、精致玲珑的图案。
(二)
在随后的几天里,通过设置在酒店大堂的一家叫清华旅游的旅行社,我游走了被当地人称之精品旅游的几条线路。
老板曾是盘县重点中学的一名英语老师。
他个头不高,一张墩厚的团脸,黝黑。我想:“可能长期户外活动让他变黑?”他身上半点看不出曾经做老师的痕迹,也看不出作为一个商人的特点:与他的交谈令我肃然生敬。大冬天跑来云贵高原寻幽,不也怀有彼彼之心?他说受到“世界那么大,我想去走走”的感召而改行……
——就那么一句风行语,即令他下海,坚守了二十年,至今仍在打拚。
“你放弃安逸,选择了“随波逐流”……今,后悔不?”
“不!”他语气肯定,“人生是一个过程,过程越波折并越丰富、越有诗义!”
“好一个有诗意的人……”
我心想。他与我讲述了曾去过的好些地方。看到他的极度兴奋,带给我的:他对生活的兴趣多过对生意的兴趣。他从茶柜里拿出印着外文字的一盒茶,说从尼泊尔带回的,也让我分享一下。
出游的第一天,是他助手小李领着我。都没有其它的游客,就我。小李解释: “只有喜欢冬天的人,才选择这个时候过来;而这里夏天才是旺季!”
——言下之意,我是喜欢冬天的人。
哒拉仙谷是这天行程中的第一个景点。抵达时,也不见其它游人。窗外冷雨霏霏、雾气蒙胧。我好生奇怪,问:“红果来是阳光灿烂。何此处,这般景的?”
“贵州西南高山险阻,多岭多谷。云南丽江“十里不同天,一天见四季”;这里也极具相似。虽说与红果相离仅四十几公里,可此地海拨更高……即使夏天,此处也多雨、多雾、多阴……要不何称仙谷呢?”
我这会儿打着冷噤,这才意识到出门时穿少了。昨天老板叮嘱,带厚衣出门,可全没在意。小李开着车子沿湖畔作盘旋溜达,我就没想下车了。
湖泊狭长,望不去尽头。“有可能是雾的原因?”我心想。说到湖的源头由几股不同方向的溪水汇聚而成,离这里还有几十公里远。
“对岸的那些白墙黑瓦就是岩脚村,群居了布依人。哒拉是布依语音译,布依语解释为团结。”
当提到湖南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在去年夏天来此处避暑,我惊讶出声:
“这个小地方也吸引大名人过来?“
“对的!可别小看,地方小,有趣得很……”
“湖南凉爽的地方也不少……“转而一想:“也许这是高山之上,意趣不同。“并想去孟浩然描写湖南洞庭湖的诗句:“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我好生奇怪就问:“这里下雪不?”
“已下了好几次,还会有的。高原变化无常,红果市内就是大年三十也能遇上瑞雪丰年。“
突然钟敬文的那篇《西湖雪景》闪现脑海。文中有“三茅山顶望江天雪霁”,“西溪道中玩雪”,“雪夜煨芋谈禅”,“山窗听雪敲竹”的句子令我脱口出。志情高远,钟情冬雅……今天面对雨长钭影、秋风瑟瑟、山色空蒙、鸟绝无踪——以及沉寂湖岸一侧的一幢幢静无声息的布依楞屋,我忽然渴望起洛克笔下的纳西人在雪山之下的玉湖村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甘畅淋漓场景,也幻觉在这里重现泸沽湖畔摩梭人的篝火晚会……
”是衣薄之寒?并会如此之思绪?“意会到的我不觉淡然一笑。
这时的车子已从谷底回到了崖岸。末了,我们转去另一个景区,小李说到:“虽说相离不太远,但那里海拨更高!是一处高山牧场……”
从一个山岭辗转去另一个山岭,意外见到窗外的明显变化,先是雨水的消失,伴之滚滚氤氲袭来,道路一旁的溪水、林木以及山峦,开始还依稀可辩,到后来完全无影无踪。
我都感到迷茫:竟伸手不见五指了。
这时的车子不得不停住。
“这是没办法的!等这股雾散去一点再走。”小李感叹。他又道:“半个月前,四川来的十几位驴友过来,我带着来,也是遇上这鬼天气……”
最终走出这片雾海,竟用去了二个多小时。
“到了!乌蒙大草甸——”
被小李的出声惊醒。走走停停之间,我都打瞌睡了。瞧去窗外,一片不着边际的枯黄色……——都不敢相信眼前,是在山顶上!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看到天空像刚被雨雾洗涤过,清洌明净;它又是那么的近,抻手可触。公路从沾珠带露的草甸中划过,伸向天际。远方看到好些隆起的冈岭,让人想去那些在草甸中随意长出的大磨菇。风车似的高塔柱子特别扎眼,小李说是大唐发电公司的风电装置。五颜六色的木屋子随处可见:小李说是客栈,但只有等到春夏,它们才会营业……
“将这片草甸带进人们视线的是广东的驴友。是他们最先将拍摄到的野生铃羊放去到的网上……”
小李讲述到。得知:这片大草甸有近二百平方公里,海拨接近到三千多米。而发展旅游是这几年中开始的事。但我们上山的公路,几年前由大唐发电公司因开发风电修建了。
在经过一片石头垒成的屋子时被告知是当年上海知青的遗址。原来,最早生活在这片草甸上的,是上海知青,他们在六十年代末就进驻到了这里。我想去了上海张老头,并好奇:“当年他下放的会不会在这里呢?”也不顾寒冷,并让小李停车。
走近这片残存的废墟,用今天的眼光,想去猪圈。但意外看到是用的红砖所垒,要知道,过去农村大多用土砖建屋,红砖建房,可要高一等级。我风趣说:”……这不挺好的吗?“
“这应是重新修缮过。过去是否就用的这些红砖?还是土砖?我也不得知了。”
小李语气里有些无奈。又说: “只是住在这草甸上,人确实是不好受的。当地的牧民,肯定是不会住到这上面来的:特大风,特冷!”
我听着没吱声了,心想:“过去都苦,现在好了。以今天的眼光看待过去,是很难思考的……”
末了,到离开。车子走了近半小时,并到了公路尽头,下去是一道很深很长的峡谷,有一个像拱桥似的透空山洞,联接了二个不同的山岭,小李说是天生桥,桥的那头属云南田坝村地界。
在返回时,经过坡地中央用地砖组成的一个太极图案,小李说是佛光回照点:“晴天,太阳出来,人站在这点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到天上了。”
“这怕是与天近的原因?”我语到。
到我们下山时,雾气意外消失,却迎来冰点,令人不寒而栗:开始我以为是下雨,小李说是冰雹,车厢被它打得砰砰作响。
“哪怕是夏天,这里早晚也得穿长外套,昼夜温差大,夏天也是有冰霜的。”
这时,一个淡水湖泊出现在视线里,水绿得如同翡翠般摄人魂魄。
我们还经过了一个天然雪场,看到白雪皑皑的布满在一块起伏的坡地上,一群身着运动装束的小孩正在进行滑雪玩耍。
小李向我讲起了乌蒙山的地理。乌蒙山联系着六盘水,毕节,曲靖,昭通;盘江的发源地是昭通,那是珠江的源头。他说到: “若春夏来这片乌蒙草甸,草地青青油油,一望无际,十分赏心悦目的。在金秋十月,这里则是野杜鹃盛开的时候,草甸上则是另番景象……
冬天——对!去年带成都人上来,看雪景!草原却是冰雪的世界……感动得他们都流泪了。”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我感叹。想去王阳明在他那篇《瘗旅文》中,称贵州乃瘴疠之地……无疑,在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年代,任何风景都都会是眼中的穷山恶水——这如同上海的张老头做知青的那个年代……
(三)
第二天的行程在晓雾中展开。当走出冥冥之中的红果城区,车子即一路向北、向百公里之远的娘娘山景区奔赶。一路上,小李与我讲述王母娘娘与这座仙山的故事。中国称娘娘山的类似神话也不少——这种基于美好愿望杜撰出种种故事,固然是能理解的;何况娘娘山下流淌的北盘江,被这里人称母亲河呢。
汽车走了二个多小时的山路,最终离塬落谷,落入到一条峡长的山谷中;小李说到了。
“我们走在娘娘山谷的天山段。”
他说。首先让我感受到窗外是有着与红果相似的温䁔。阳光从穹顶倾注而下,一切䁔意融融。我看到群峰叠翠,溪流汩汩,物种生机盎然。我想到曾去过的雅鲁藏布大峡谷……——那里以500公里沟长、3000米的海拨号称世界第一。我问小李:
“……这里呢?”
“以天山段的峡谷中最高,海拨2300米,垂直高度1100米。可娘娘山谷沟的长度,只有百余公里。”
从他举出了的一些数据,我在想:雅鲁藏布高寒地冻;这里气候宜人,以此喻彼?似无可喻性。
——还有:哒拉仙谷晴雨无常;乌蒙草甸变化莫测;也无可比性。
因与山势并行的公路,我们被牵着一路向东。小李说到春夏,两旁的悬崖会见到一泻而下的水帘,腾起雨雾,会与哒拉仙谷相似。而一旁与我们伴行的水草沼泽,是那么随性、随形,它应是候鸟们理想的栖牺地。我们经过了一处成行成列的棚栽作物,小李说是当地的剌梨集地。当地有蓝莓集地,有猕猴桃集地……这些都是近几年引进,并成了当地村民主要经济收入来源。
车子经过了二道隘口后,视线的前方看到尽头,挡道的是一片高䇯入云的山峰。从小李口中得知:这就是天山段末端。山那面的北盘江,有号称世界第一的跨江大桥,落差五百六十多米,相当二百层楼高……
因我们的到来,在停车点玩耍的一群小孩围了过来……——可能是这里外人来得少的原故罢。挨着不远是个村落,由错落的十几栋民居组成。村子中的一个晒谷场上,我看到好几位在晒太阳的老人也朝我们张望;而村周围几处田垅上,也显现几拨劳作的人影。
我被一条进村的石砾路吸引住,并注意到它最终消失去村背的山岭中;我并仰视,发现天山上也有屋子,在雾气中时隐时现……
此处望天山令人眩目,可能离太近,我问:“山上也有人住呢?”
“是!上面有六七个村塞。娘娘山分布了四个乡镇。这里地质千奇百态:比如落差千丈的北盘江;比如天山区域的八大山峰,六车河大峡谷……”
从小李的述说中,我葛然想到徐霞客在游记中对这块区域的记述:州东北七十里,有八纳(即八大山),其山高冠一州,四面皆石崖崭绝,惟一径盘旋而上,山颠,众览群山几百里之外,东望晴隆关岭,北望水城乌蒙,西望昆明曲靖,南望刘官宝霞。
当年徐霞客是为了观察北盘江,从盘县去到了云南富源,再又折道回盘县,并在处停留了数日。
我有想去山上的想法,与小李提出,他断然拒绝。他说到:“爬这个山至少得三个小时。今天的行程很赶……夏季来吧!在这里住上几天……就山上的炭藓沼泽,几十平方公里,也够你呆上整半天的。”
我唏嘘惋惜,并想进村看看也行,可走到半途,犬声迎着我们来了,是几条从不同方向窜来的土犬,并堵了村口在吼叫。无奈折返了。
在村外再停留少许,并就原路返回。
我们来到了一个叫普吉温泉的小镇上。小镇就建在山谷旁的岭上。镇央有一个硕大湖泊,湖中的小岛也看到有庙寺、酒店,以及正在建设中的一座复古城堡。而隔着娘娘山谷的对面的山岭上,也见到有村落。
在镇中的接待中心,是一位姓于的导游向我们讲述娘娘山景区概况。得知国家在这里投资了四十九亿元人民币。景区目前开发了275平方公里。景区分六车河大峡谷、天生桥、天山飞瀑群、水爬坡、水帘洞……
听完她的介绍,陡生失落感:来的不是时机,还有,走马观花了!盘州理应是一个慢游之地,细酌慢品才对。心想:“明年的应景季节再来……”
我还了解到,这个小镇也曾也是上海知青的一个集居点,湖边紧挨的山岭上,有当年知青居住的旧墟,不过有些是在旧址上的复建。小姑娘说到她爷爷就是上海知青,但已故了。
这让我好奇:着黑色对襟服饰的她,脸白净端庄,透闪出汉女的那股灵秀。一个月前在泸沽湖畔,一个担任村文化代表的摩梭姑娘,与眼前的一个样子。所不同的摩梭姑娘话语里多了些柔柔弱弱的哀呜音,说到得益一名湖南湘潭籍老人支助她完成六年中学,老人故后因没人再支助她去读大学,她便落入村姑。言述中,她又不厌其烦讲述银子的好处,讲当地人凭着银子抵御寒湿病毒的方法。好象缺医少药的泸沽湖边的女人因这种方法使其寿命远高过中原地区的汉人。而眼前混血姑娘,并没向我们推荐产品。她说祖奶是布依人,母亲是彝族人;这里仍生活着的上海知青老人就有百余位,都进入耄耋之年。
尔后,我们参观了景区的知青遗址。山道上回荡着越剧唱腔《知青歌》,听着让人心酸酸的。在游人稀少并寂静无比的小镇上,这种带冷意的伶歌,就同了一幅灰色窒息画面的重现,不知怎的,我脑海里浮出了焚高那幅自画像……
我与小李提到上海李老头的事。我说到: “按理,这处是他安家的最佳选择?去年在青岩时讨其电话了,现也不就可去看看不是?“
离开此处,就赶往相距百余公里的妥乐村。妥乐村被国家列为东盟十国新会址,以银杏声名远播。
沿途曲折,令人惊骇,并想去陶渊明笔下的《桃花园记》——所不同的:前者沿山道,后者沿水路;但都是大山深处的一个古村落,都十分隐密。
观赏银杏最佳时间是十月,而现在正是它枯枝败叶、凄清萧瑟之时。不过,这并不影响这座古村落带给我的震撼:一个村子竟保留了数百颗之多的古银杏,都是上了百年,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还有,村塞依溪水而建:井然有序、山清水秀;虽然古老的木层子与新砖头水泥建筑并存,恬静仍在,新旧不失和谐。
从妥乐出来,转去了四十几公里外的大洞文化遗址。当年考古工作者在这里采到的人类化石,距今30万年。小李说与盘县相邻的云南富源,也发现了距今2.35亿年的4个古人类脚印。科普告诉世人,九百万年前的地球,95%的面积都是海水。而人类的始祖到底距今多少年?至今仍是个谜。在非洲坦桑尼亚北部发现了距今二百八十万年的人类化石。河南许昌发现的人类化石距今是10万年……盘县的大洞文化遗址是亚州区域最早的,是否寓示中国及东南亚人种的发祥地在盘县?而盘县的古人类是否从非州迁徙来?——不得知。
但我们的远古先祖是从盘县走去的中原、走去东南亚,这点千真万确!
第二天的行程结束回到红果,天色已过黄昏。因二天来的马不停蹄,次日就被安排休整。
我在城里转溜了一天,所钟情的图书馆、博物馆没被找到,还有大型戏院也无,心想:“也许新建城市待完善。”走在由众多豆腐块组成的城区中,我突发奇想:“若是这些完善了,说不定、哪天我像上海的张老头一样,择归此处,做个盘县叟!”
(四)
次日一觉醒来,想到了徐霞客黔游日记中还提到的一些地名。早饭后,我来到清华旅行社,并与老板探讨。
“……你是奔历史而来?你迥异于之前的客人。”
不知是调侃还是……我一时没明白他脸颊上堆起的笑意。他说:“盘县在明代称盘安州卫所,又称胜境关……年代太久,徐公当年的那个样子?不知矣。这里交通闭塞。现在的红果城区,是近几年建成。以前这里只是一个乡镇……古城的遗迹?哦!进城的老城门还在……护城墙呢,早已被拆……你们长沙的古城墙不是民国初年被谭延闿下令拆除。你提到的护国寺,却是旧址上的复建。其实,就现代人的眼光,盘州最震撼人的是北盘江沿崖,霞客当年也沿着这条水路走……哎!今天,就是驱车,沿他的足迹,也是不容易做到的啊!”
于是,老板安排小李带我逛老城区了。
小李与我说起了他的经历。他是前年从贵州大学历史系毕业;他称老板称舅,奔他而来,因为他也喜欢旅游行业。他说:“盘江一带古称牂牁。明朝之前,这里国、郡轮番,杂裔混居。明初洪武年,云南、越南还处元军势力范围。三十万明军在盘县的胜境关集结,与前来堵截的十万元军于边关交战,击败了元军。最终,在曲靖进行了一次大的鏖战,3万元军被斩杀。明军乘胜追击,相继收复了昆明、大理、鹤庆、丽江……直至云南全境。在撤军时,云南留守了十万人;二十万人退守贵州,其中盘县驻留了三万人。”
“古代驻军三万。你是本地人,你的先祖有可能就是当年卫戊的一员?”
小李爽然一笑:“有可能……”
一小时后,出现古城门,就在窗前不远处,人、车进出都从中间悠长门洞中穿过……我好生奇怪,并问:“那晚上进城区就没见有这个城楼的?”
“可能你是从南门进的……那处城楼早拆了。古城区原四个城门的,现在只北城门留了。明代北城门叫镇宁门。古代的城池是建在山坡上。如今城墙也早拆了。过去……什么样子,我也没见过。我想城池里屋子当年肯定规整,不会像现在这般杂乱,应与你看到的青岩古镇差不离的。“
我们爬上了这座城楼。城门之上是飞檐翘角的二层红色阁楼。城墙上的石垛因天顶一泻而顾的阳光、明晃晃的,苍凉、沉重感凸显出。小李手抚摸着城垛在说:”这些石头无疑是明代的,阁楼说不好,可能明代、可能清代?或者民国?历史上的这里匪患不断,城池屡毀屡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这处是贵州省唯一完整保留的古城楼。“
城楼离地看去有十几米,城垛长宽四十余米。而从这里俯瞰整个城区,正余小李所说,杂乱无章,无一点中看,唯有踩着的这座城楼,让人找到了明代的沧桑。
古城的另一处古迹:文庙,位于盘山东麓,作为进城的第一站,离城门处不远。徐公也因这座文庙感叹:“是城文运昌盛,居贵筑之首,非它卫可比”。
抵达时,我也惊叹,如此完整的保存了,实属罕见。庙宇呈梯次堰卧山麓,洋洋三千平米,十分壮观。而中国大多城市的文庙都不见了踪迹。我弄不懂:城墙可拆;古建可拆;文庙却保存了,何故?小李说这里天隔地远,过去从贵阳坐班车来都要好几天时间;而对文庙的摧残主要是文革之乱,但那场都市里的政治运动对这里影响不大。再有,当地的官员保守,对孔子是倍加敬仰的,因为他是中国文化的根啊。
文庙所处古城唯一还能见到砖瓦木屋的老街,都没过二层。我并问:”这些建筑是否为明代遗存?”
“不知。还小的时候,这儿就有了。是否是因文庙在这里,政府不准当地人改建?古城唯一的木器街在这里。我们这里有很多这种特定性的小街。过去由于交通不便,小镇必须自供自足。除食盐须由外面补给,其它日常生活用品,是由城区的前店后坊来完成的。”
第二站是碧云洞。《徐霞客游记》中有记载,可我看不出它的奇妙之处。今天的洞门岩石上,立有徐霞客肩挎行囊、背负雨伞、风尘仆仆的石像,当地人为纪念他而设。
第三站是徐公游记里提到的丹霞山的《护国寺》,位于老城区以南20公里处的水塘镇内。在盘曲的山道上,远远就望到了它,在一座孤峰上。不过此时正雾气包围着,并因雾团的飘荡变化臆去佛境的妙不可言。
我问:“当年在这座孤峰上设立寺院,何意呢?”
“建寺是当地驻军的需要。并且这座孤峰对南面边境能一揽无余,也具有军事瞭望价值。”
丹霞山海拔近二千米,今天新修的山道巳进到了离峰顶的不远处,从停车处上丹霞山顶,垂直只有二百余米,300余级石梯。徐霞客在游记中曰:“其山当众峰之上,更有尖峰卓立于中,形如天柱”。
我们从西面登阶,穿过“护国丛林”石牌坊,再过山门,却临四周高墙壁垒,寺门开去北面。由北门经廓道进斋堂,再曲折转向西面的主寺弥勒殿。在寺院内,感受到了墙外的北风呼叫,护城墙稳于磐石,不有心慌。小李告知,当年的寺庙是木质,现在的殿堂是九十年代后重建,全用的钢筯水泥,坚不可摧了。
弥勒殿后的大雄宝殿和观音殿,观音殿后的藏经阁及高七层的观日楼,我一一走到。在七层八角宝塔的观日楼上,我看到同治年间云南名仕钱壎为丹霞山护国寺提写的对联:“头上去天真不远,眼前得地自然宽”,横批是“第一山”。
王阳明有“天下之山,翠于云贵,连亘万里,际天无极”之语。整个贵州,何不是天府之域?大娄山横亘于北,乌蒙山阻断西、南,武陵山绵延于东北,苗岭纵横中南。盘县山高岭险,以要塞形胜。我顿生好奇,问: “徐公从这里过胜境关去云南,当年那条茶马驿道呢?”小李指去远远看去像一条白色弯曲的线条说:“这条国道是否由当年茶马驿道改建?不得知。从这里开车去到富源要四小时,若是徒步,我想得三五天。我是没走过。”
“以贪图安逸的世俗看待古人,很难理解徐公,从盘县徒步去到富源,并又折道往返盘县——更难理解,他用脚步去丈量中国的山山水水留下长篇累牍的游记……”
他伯伯说的那些话又回响我耳边。
写于201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