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出事故那天发生的许多事让我对人生陷入了深入的思考。思考我的出路究竟在哪里?我才十九岁,一没学历,二没技术。工地我肯定是不能再待了,我害怕。因为工地出事故那天我想想都后怕,如果我再离的近一点会不会就砸到我身上了,明天、后天……,会不会从上面掉下来一根钢筋或者钢板,我不敢想象。工地既辛苦又危险,而且工资也不多。我的人生路又该去向何方呢?
那几天我在工地整天整夜的琢磨自己的出路,晚上躺在床上正冥思苦想着,突然想起自己十五岁时经常背诵古人的那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时候每当背诵古人这句豪言壮语的时候,我年少的心都会跟着热血沸腾,感觉古人这句话太帅了。我还记得有一天晚上,我背诵着这句话习惯性的四十五度仰望星空效仿古人立下志向:“今后,若为官,当造福一方。若经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想到此我躺在床上笑出了声,工友们还以为我受到刺激了,纷纷安慰我。我笑是因为笑话自己当年的样子太可爱了,那时候还小,不懂得世事艰难。你个小屁孩,你以为背诵几句古语立个志就能轻而易举的实现了?我笑我十五岁的时候太天真了。可定心一想,青少年时代的志向怎么就被自己弄丢了呢?又想到现在长大成人了,却沦落至此,倍感凄凉。就这样想了一夜,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当官也好,经商也罢,无论你做什么都得有知识呀!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正当我清点螺丝的时候,我高中时期的好哥们给我打过来一个电话,听声音有点儿沮丧。聊了一会儿后,他问我:“怎么样,陪我复读去吧?咱们一起。”我马上回答他:“好呀!你说去哪就去哪,哥们陪你!”说完我们两个对着电话大笑起来,约定:谁考不出去,谁就是孬种!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得把手上的活干完。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爸也过来了,我跟大家说了我打算回去上学的想法。让我没想到的是大家的反应是那么的热烈,竟然鼓起掌叫好。我小堂叔还特意出去买了两个菜和一箱啤酒,算是给我送行。大家鼓励我一定要好好学习,祝福我早日混出个样来。我当时非常感动,感谢他们的祝福。
我原本想临走前再去吃一碗馄饨,可我到了小吃摊却没看到她们馄饨摊儿的踪影。我连忙向边上的小摊儿询问她们人呢。他们告诉我,一个星期前娘俩慌慌张张的收拾东西走了,好像是家里出来点儿什么事儿。
望着之前小吃摊留在地上的一滩油渍,我在心里默念:“姑娘,谢谢你在这个盛夏带给我的所有快乐和温暖,祝你和你的家人一切安好。我们有缘再见!”我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怆然的转身离开了。
现在回想,如果当年我不离开工地,还能再见到她吗?唉!算了,不去想了。命运无常、世事难料,就好比:谁又能料到几年后我的人生又发生了巨变呢!
回到工地,我求我小堂叔能不能想想办法把我的工资从老板手里要过来;我小堂叔去老板办公室求了好几次都无果;可是我回去上学得交学费和生活费呀,我正是因为想减轻家里的负担才退的学,怎么可能再伸手管家里要钱呀;我小堂叔见从老板手里要工资无望,对我说:“我家里还有点儿钱,但是不多。你回到老家去你婶子那里先拿点交学费。你的工资我再慢慢给你要。”让我没想到的是:我那区区几千元的工资愣是被拖欠了好几年……
那时自己真的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肚子里也没多少知识,不知道怎样去维护自己的权益。可正是因为自己认识到了这一点,我才拼命的学习和钻研,努力提高自己的各种能力。
我回家的那天下午,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工地,只带走了几本书。我爸请了假要送我去汽车站,因为火车票不好买,所以我是坐大巴回的家。
在去汽车站的公交车上,由于没有座位了,我就走到公交车后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我看到身边的几个年轻姑娘都用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我,我不好意思的冲她们笑了笑,她们也自知这样盯着我看不太合适,连忙转移了目光。我知道,她们是觉得我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就那样邋遢地直接坐到地上有点儿奇怪。
也难怪,哪个年轻人不爱干净呢?可那时我刚从工地出来,活生生的一个小农民工的形象;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坐在工地的泥土地,公交车地面可比工地上干净多了。
到了汽车站候车厅,候车厅里坐满了人。票买好了,得等两个小时才能发车,我让他先回去不要陪我了,他执意要送我坐上车。我习惯性的想靠着墙、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就在我作势要往下蹲的时候,我一把把我拉住,让我等一下。他四处寻找,不一会儿拿回来一个大一点的旧塑料袋回来,他认真的把塑料袋铺在地上,拍拍手很是满意的样子,随即拉我坐下。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让我体体面面的,他不想让我再跟他一样……
天快黑了,这个点儿回工地的公交车已经没了,他只能明天早上再回工地。
我说:“爸,你找找附近有便宜的旅馆吗?住一夜,明天再回工地。”我知道这样等于白说,再便宜的宾馆也得几十块钱,他哪里舍得呀!
临上车前,我又想了个注意:“要不您找个网吧,让网管给你找个电视剧看、讲究一晚上。”
“你不要管了,车上注意安全就行了!”说完,他我我推上了车。
车开动了,我隔着车窗看见他微笑着朝我挥手告别,我也冲他微笑挥手,可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以我对他的了解,旅馆和网吧他都不会去的。
随着他的身影慢慢的淡出我的视线,我在心里对他说:“爸,您等我!”
六年前的那个漫长夏夜,他到底去了哪儿呢?
其实当时我知道,他能去的、也就那几个地方:要么是某个长椅、或者是哪个墙角的地面、再或者……
时至今日,我都没开口问过他:那年夏夜,您到底去去了哪里?
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问他,就让这个谜底随着时光一起流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