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渡

五月回了一趟家。车窗外的风景如晃动而过的镜头,色调由混沌变得清新,一扫冬日里的阴郁。连转几趟车的我心里的疲惫感也被这满目沉稳的苍翠驱逐了不少。

“还是家里好。”这样的真心话从来不在爸爸妈妈面前说,怕他们和自己在分离的日子里沉淖在牵挂的深潭里不得解。各自坚守,仿佛两条只有一个交点的直线。

买了个抹茶蛋糕,店主用的是天蓝色的包装盒。冲这个颜色,我也觉得价钱值了。晚上妈妈做了我喜欢喝的鱼汤,外加几个家常菜。跟爸爸妈妈讲起工作时遇到的事情,讲到去老师家去吃饭,妈妈立马问我:“我俩谁做得饭好吃?”“当然是你做得好吃了!”想起在老师家吃饭的时候,她也问我类似的问题,一样的答案,毕竟吃惯的妈妈做得饭,胃早认主了。妈妈笑着让我多吃了两条小鱼当作奖励。比平时多吃了一碗米饭,胃告诉我,它很幸福。

山上的野樱桃都熟了,和他们一起去摘。一边采一边吃,萌生了像陶潜一样的念头——种豆南山下。树林深处,人的痕迹渐渐消匿。闻着蔷薇淡淡的花香,听着欢腾的蝉鸣,好像自己也成了这大千世界里的一只蝴蝶。越来越喜欢自由,感情上越来越洁癖,好像也蛮好。爸爸说如果我毕业回家自主创业,他不收我的房租,妈妈信以为真,说我们父女俩胡闹。时间在这种愉悦的聊天中弹指而过,留下满肚子的樱桃。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棵长在大石头上的映山红,给父母拍了一张合影。想起他们初相识的合照,第一次觉得简单朴素的存在,也很好。经过幼时刻了自己名字的大树,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几个字。所有的故事,只有风知道。它劝慰我,活着的感觉真好,所以那些理不清的事情懒得去找答案,智慧和福报皆有定数。

第二天下午在家听妈妈和四妈聊天。都是些琐碎,我却喜欢听家里的人谈论这些问题。偶尔我也会插嘴一两句,但大多数时刻都是充当记录员的角色。大人的言谈中,渗透的是一种经年处事的生活哲学——不要试图与生活讨价还价。妈妈说她现在很注意照顾自己的身体,不给孩子添负担。我趁她不注意偷偷瞟了她一眼,忍住了抱抱她的冲动。这几年,野心迅速膨胀,在拆解自己的过程中忽略了身边的亲人,给他们打电话的频率越来越少,报备生活的次数也越来越低……他们好像从来不计较。

妈妈肯定知道,只要我想念她做得菜,再远也会归家。

第三天回老家帮忙种花生。以前想尽各种办法逃避干农活,现在却自告奋勇。经历得多了,真正的苦与甜看得愈加分明——和最爱你的人在一起,又怎么会苦?一个坑里两颗种子,几个月的时间长成一层又一层绿植,真是奇妙。想起一个学生对我的评价:“我的语文老师是我们班最牛的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超级强势。”在他眼里,我是不是也是这奇妙的花生?

妈妈问我暑假计划,我如实告知。闷热的天让我终于忍不住把草帽扔在一边。一直以来,他们都给予了我一切自由,包括折损的自由和离开的自由。可是,望着这数十年如一日的静寂,我也困惑,我又该何时偿还给他们自由?没法事事周全,可总该有一个交代。我不知道自己对未来可以预测到哪一步,只知道既有来路,亦是退路。

三天,陪伴爸妈的日子如此短暂。好歹,一切无恙。以雷平阳的一句诗作结:

“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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