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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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花园的长凳上坐着晒太阳的人。刚过中午，满地金麦色的阳光。张阿姨坐在一条长凳上低头织着毛线，一团绒线球像只听话的猫伏在腿上咕噜打盹。她的一头花白卷发晒得呼呼烫，老了，腿脚不灵活，年头骨折过一次，在家休养了半年。儿子儿媳买了许多钙片来堆在床头，她偏不爱吃，相信晒太阳比吃钙片有用。李阿姨蹒蹒跚跚走过来，挨着她在长凳上坐下，笑嘻嘻地打招呼：

“一个人啊张家姆妈，老头子那？”

张阿姨抬头望望，见是老邻居，便说：

“嗳，今天太阳烊，晒晒，老头子嚒到儿子家去了。”

“你怎么没去啊？”

张阿姨迎着光，半扬着脸，攒眉挤眼低视手里的针线，拇指肚压在绒线上一推一推检查着针脚，脸上摆出一副不屑样，说：

“我不高兴去，去干嘛——又不是自己家！”

李阿姨说：“甩脸色给儿子看啊。”

张阿姨作出一脸骇异，说：“嗬哟！人家哪有工夫看我的脸色。” 正好抓着个爱听牢骚的，于是她便滔滔说道：“那会儿我骨折养病，我说想喝点骨头汤——人家不会做，你不会嚒老婆总会的呀——都不会！我说我教你，人家公事繁忙没空学。外面买来的又淡，一点也不好喝。说了他们两句还跟我不开心了，嗬哟，那么说不得。后来索性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钙片让我吃，说吃这个好得快——谁要吃！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偷懒的本事倒有！怪不得人家说‘儿子女儿好不作数，儿媳女婿好才是真好’。”

李阿姨笑笑说：“老头子也不做啊？”

张阿姨笑了起来，不可思议似的斜睨着她，说道：“结婚几十年，你问问他做过几顿饭。”

李阿姨笑着点点头，又望望她手里的绒线，说：“那么节约做什么，外面不好买？”

张阿姨说：“喏，给孙女打一副手套，外面买的孙女戴着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她挑出一根毛衣针来搔搔头皮，又低下头去专注手里的针线。

翠绿色大草地沐在橙黄色的阳光里，草地上一只白底黄花的猫，一步一步走近站在花坛边的王阿婆。王阿婆手里拎着只装着猫粮的塑料袋，她每天这个时候来花园喂猫，附近的猫咪都认得她。抓了一把猫粮撒在地上，看着猫吃得津津有味，她满意地喃喃自语：“饿坏了饿坏了。

一个小男孩嗒嗒跑过来，蹲在猫旁边，睁着两只好奇的大眼睛对猫说：“喵唔呀，喵唔呀。”她妈妈跟在后面，手里牵着他的双胞胎弟弟，阻止道：“别靠近，小心跳蚤！”

花坛对面的石凳上，赵伯伯看着那对双胞胎，笑向钱伯伯道：

“双胞胎小的时候好玩，养大了要吃力了。”一句话触动了钱伯伯的心事，他也不搭话，只顾缓缓剥着手里的一根香蕉。赵伯伯看看他，又笑说：

“过年水果价格涨上去了。”

“爱吃什么就买，钱留着干什么用？买房子啊？”钱伯伯说。他儿子因为没买房子，女朋友久久拖着不肯结婚。

“嗳是的。”赵伯伯敷衍道。

面前一个环卫工人，头戴一顶鸭舌帽，手拿长柄垃圾撮和扫把。

“过年了还扫垃圾啊。”赵伯伯笑说。

“年要过，垃圾嚒也要扫。”环卫工人一面笑着说，一面一步一扫走过去。

“他人蛮好的。”赵伯伯对钱伯伯说，“世界上到底还是好人多坏人少。”

“啊？坏人多好人少？”钱伯伯说。

“那还了得？当然是好人多坏人少。”赵伯伯说。

太阳一点一点斜下去，花园里的人渐渐少了。快黄昏了，都赶回家做晚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