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rowd way below, humans from every part of the world, moved in a hurry in the concrete jungle to take another metro or pick up groceries from the shopping center. I felt a sense of utter anonymity among the bustling crowd.
这句话出自Sara的文章。Sara是我在罗马遇到的美国女孩,那天她写完了在意大利旅行的经历,便兴高采烈地在脸书上把链接发给我。我已经回到了德国,而她应该也在离开罗马后经过了佛罗伦萨和威尼斯,最后从米兰飞回芝加哥。我看了之后觉得这句话很有意境,于是自己给她写了几句中文翻译。
夜车纠缠堕入城市的围墙,满席宾客谈笑着各自流浪。我站在纷乱繁华的空场里,数落自己的名字踽踽凉凉。
林宥嘉有首歌里唱道:“多想有个林夕躲在心中描述,感情的起伏和不想掩饰的痛苦。”非常恰当,又或是巧合,这句词正好可以接在Sara的文段后面。语言很奇妙,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文字,却写着相似的情感。
林夕——我最喜欢的词人。印象里林夕总是那个戴着眼镜沉默寡言的形象,宛若一个凄美至极的孤独诗人。经常听他的词,便在想很难说得出还有哪个男人将感情讲述地如此细腻。而林夕把最好的词给了谁?有人说是张国荣。他们很像,像得有些默契。他唱:“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那是他们的气质,对于爱情和生活坚持着自己的独特,面对传统,即使是孤芳自赏也要盛放地光明和磊落。
再说起罗马——一座伟大的城市。在去之前,我总在想该如何描述罗马。读了些历史的故事,只看到罗马在时间的沙河里经历了一次次的洗礼变迁。罗马的故事太长,让我觉得哪怕是再有智慧的人也无法将罗马的故事从头一直讲下去。我去过的那些著名的城市都有着气质,像人一般,所以若是喜欢一个人,也应会喜欢带着同样气质的城市。可罗马的气质太难概括了。世故多了,便不敢私自喜欢,只能悄悄地心存敬畏。罗马像是位苍老神秘的智者,一眼望去,尽是几千年岁月里的沧桑和智识。
谁带给了罗马最好的时代?是凯撒吗?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独裁者像所有无冕之王一样有着雄才大略的英雄气质,却也难逃悲情的结局。有人评论凯撒是一个彻底的现实主义者。歌、酒、爱情从未穿过凯撒的生命,那是他放荡不羁爱自由,也是他和上帝平分世界的荣耀,毕竟欧洲流传着一句“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又或是奥古斯都——罗马帝国举世无双的皇帝?在奥古斯都的眼里,人生是一场美妙的表演,他说:“如果我演得好,请为我鼓掌送行。”他深知人生如戏,也明白自己生命的舞台终将落幕。奥古斯都在谢幕前最后一瞥,看到的仍是一个永恒的帝国。
我刚到罗马青年旅舍的时候,遇到了印度女孩Surana和巴西男生Rafael。和这些从未谋面却有缘同行的陌生人聊着自己有趣的经历,是我对旅行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Surana是个很爱聊天的人,我记得那天下午曾听她从印度多元的民族、文化、宗教和当今的国际关系,聊到《权力的游戏》里瑟曦和詹姆的爱情。Surana说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个人旅行,她讲起一礼拜前在孟买机场她和家人分开时紧张激动的心情,又憧憬着自己的旅行清单里那些还未完成的计划。我谈起北京,她会说:“I’ll be there, eventually!”她的年龄比我稍大,但在那时却让我觉得她是一个刚刚开始认知世界的小女孩。如果每个人的内心都住着一个孩子,那么或许当我们走在旅行的路上时,那个孩子便打开了一扇窗户。
Rafael也很健谈,但相比印象里有着十足热情的巴西人,Rafael的性格有些腼腆。但有一点Rafael和我遇到的所有巴西人一样——他们总会在谈话间提到足球,而一旦聊起足球,他们就像聊到了自己的本行一般滔滔不绝。
来意大利一定会尝的美食就是披萨。那天Rafael带着我们去了一家罗马市区著名的披萨餐厅,披萨的味道并没有太过特别,只是普通的面饼铺满了厚厚的芝士和一种腌制过的咸肉,但是餐厅里叫不上名字的啤酒,和离开餐厅后看到的黄昏时罗马的街景却十分惊艳。
后来我们在旅舍里还遇到了韩国的男生Kim和西班牙女孩Lolita,Kim的英文很有限,但他却向我们展示了他在地图上标注的每一个去过的城市。他刚刚经过了瑞士,下一站要去巴黎。Lolita是一个几乎走遍了欧洲的旅行者,她拿着相机给我们看她在梵蒂冈拍的照片,就好像提到旅行,她便会有一种独特的激情,去讲述她所有感兴趣的事物。
旅行之于Lolita,足球之于Rafael,都像是刻在他们血液里的一个符号,构成了每个人与众不同的魅力。让那些不同的符号碰撞在一起,对我而言就是一种旅行的意义。
林夕把最好的词给了谁?有人说是陈奕迅。我觉得林夕一定是偏袒陈奕迅的,听说陈奕迅拿到《我的快乐时代》时并不理解歌词里那句“唱毫无代价最幸福的歌,愿我可”,于是去问林夕。林夕回答说,你只管唱,后来你就明白了。陈奕迅从当年靠选秀比赛出道的毛头小子,一路唱到如今声名显赫的歌神,他的生涯轨迹似乎早已被林夕所预见。但其中的磕磕绊绊,以及付出的代价,或许只有他们二人才懂。所以在2008年,也就是《我的快乐时代》推出十年后,陈奕迅在另一首歌《然后怎样》里,给出了对林夕的回应:“我的快乐时代唱烂,才领略代价多高昂。”
想起在KTV唱着《十年》的青葱岁月,也确确实实过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我们一路漂泊,直到后来我们都离开了家,我们说着要做“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却从未“领略代价多高昂”。只是那些曾经深爱的人和事沉淀成了我们如今的气质和信仰。一路飞驰,我却想起某天突然遇见了谁,让我觉得“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的运气”。
在旅舍的第二天早上,Rafael和Surana离开了。他们背着厚重的旅行背包,将自己的床铺整理地整整齐齐,然后就像文艺复兴时罗马的青年艺术家那样毅然决然地奔赴佛罗伦萨。我开始明白所有人的离开都是有原因的,他们或许是为了追求梦想,或许是为了某个誓言或使命。Surana走的时候说,我们要在北京再见。对于Surana来说,眼前的佛罗伦萨和将来的北京都像是一个梦想,我相信她一定会去,梦想会让她再一次离开家,就像她说的:“I’ll be there, eventually.”而对我而言,那时的北京是太过遥远的故乡,自己习惯了离开,却不擅长告别。
罗马应是“文艺”一词的发源地之一,但古典的文艺随着西罗马帝国的灭亡被中世纪的混乱所吞噬。像是《圣经》在“启示录”里的末日一般,中世纪是一个黑暗的时期。欧洲的文艺在中世纪的阴霾下停滞不前,到了14世纪晚期,文艺复兴的开始才让欧洲重新迎来了光明。那时的佛罗伦萨,是一个承载着无数梦想和希望的地方。
米开朗基罗受红衣教主的委托为圣彼得大教堂雕刻了《哀悼基督》,从此名震罗马,当他带着满身荣誉回到佛罗伦萨后,又继续创作出了举世闻名的《大卫》。然而此后米开朗基罗的创作生涯却愈发艰辛,他被教皇强迫去为西斯廷礼拜堂作画。米开朗基罗耗时四年,在西斯廷礼拜堂的天顶上完成了惊世之作《创世纪》,其中包括那幅最负盛名的《创造亚当》。连拉斐尔看到西斯廷教堂时,都感叹道:“我有幸恰逢米开朗基罗的时代。”据说由于长时间仰头工作,米开朗基罗后来连读信都要举过头顶。拉斐尔的确幸运,可却无人能理解米开朗基罗为此近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回到旅舍里,我遇到了Sara。
Sara正在进行她的毕业旅行,她的性格和很多我在欧洲认识的美国朋友一样,对任何事情都充满着十足的激情。谈到学校生活的时候,Sara让我想起了《完美音调》里的安娜·肯德里克,她会去尝试理解生活中所有的多样性,把所有她认为有趣的事情都写到博客里分享,包括她的每次旅行。“多样性”是大多青春类的美国电影所宣扬的核心思想,而Sara的大学生活正是我心中最理想的样子。
那天晚上我和Sara从威尼斯广场,走到特雷维喷泉。像所有心怀美好愿望的少女一样,Sara向水池中抛下了两枚硬币。自从《罗马假日》里奥黛丽·赫本在喷泉旁的理发店里剪短了头发,这里就成为全世界人朝圣的许愿池。本就精致奢侈的巴洛克式喷泉景观在夜晚金色的灯光照射下更显纷华靡丽金碧辉映,那些硬币带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祈愿,安安稳稳地沉在海神尼普顿高大的雕像前。人来人往,许下了那么多愿望,却数不出有多少次曾来还愿。
我没有问Sara她的愿望是关于什么,但她告诉我她以后还想再回来许愿。我怕如果愿望太多,会连自己都忘了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如果要列一个愿望清单,可能很难写到尽头。世界太大,上帝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阅读每个人的所有愿望,所以我总在想生活里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Sara说出了我最认同的答案,她说不用去担心了,因为我们还很年轻。
所有的旅行中,在罗马的那几天带给了我最大的震撼。除了威尼斯广场和特雷维喷泉,还有众多扬名世界的名称古迹——竞技场、古罗马广场、万神殿、西班牙广场、圣天使堡、梵蒂冈教堂……如果要写旅行攻略,罗马应该会占去最长的篇幅。所以要问哪座城市真正配得上“永恒之都”的称号,那答案一定是:“Rome. By all means, Rome.”
罗马把最好的年代给了谁?也许是安敦尼王朝的图拉真、庇乌斯?帝国鼎盛的版图曾横跨欧亚非大陆,文艺复兴前鲜有如此繁荣安定的黄金时代。而东西帝国的分裂让伟大的王朝一去不返,时间的沙漏如窗前走马,最好的年代也是一时繁华。
总有些曾以为永远美好的岁月也在某个瞬间悄然破碎,安妮公主明白罗马的假日是一场短暂的梦,我喜欢她,为她敢于笑着做梦,也敢于哭着清醒。有时觉得生活的脚步太快了,一个个岔路口前,分不清在哪里该转弯、在哪里该直走,分不清在哪里该驻足歇息、在哪里该和身边的人微笑致意或分手再见。
旅行的长路兵荒马乱,我不想让每场意外都潦草收场。在梦醒时分,最好有足够的时间好好道别——“现在,我必须离开了。我走到街角,然后转弯。答应我,别看着我,把车开走,离开我,就像我离开你。”
林夕把最好的词给了谁?也许是黄耀明、王菲?我喜欢他们的歌,但有天听着听着,我突然想到了Sara那段话最好的译文。
The crowd way below, humans from every part of the world, moved in a hurry in the concrete jungle to take another metro or pick up groceries from the shopping center. I felt a sense of utter anonymity among the bustling crowd.
满街脚步突然静了,满天柏树突然没有摇摆,这一刹那我只需要一罐热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