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回

一股北风从窗缝探入,吹乱灯火的发式,在灯火跳跃中,易昔舍发现墙上挂着一副精致的画卷,上面还有一首诗。

  解剑换得粉黛,提笔为子画眉。

  偷来风花雪月,相随我愿为贼。

  易佩昔大声吟诗,欲让隔壁翠眉听见,可吟完诗,才发现这算不上诗,无韵无律。

  这下糗大了,乍看字面意思还算佳作,可在才艺双绝的翠眉面前,就是下里巴人。

  江来此刻心情复杂,便研磨铺纸,欲写小说,以慰此夜。

  夕阳归沉,南风吹出黄昏。

  剑影在天色黑白交际的瞬间,浮在枯墙,双手一挥,温和的南风夹杂优美的弧线掠过苍天古松,松在“嚓”的清脆声中倒地,剑光荡漾在年轮上,昭示着岁月的流逝。

  那是一把绝世名剑,好剑当然需要绝世剑谱,剑谱就揣在王小二的怀里。剑是好剑,可惜仅有剑柄,剑柄如碧玉般。

  雨夜,电闪雷鸣后。

  二公子消失,江湖上消失一个人甚是正常,但二公子是当今江湖第一剑客,他消失了,江湖必定风波再起。

  有人说二公子被仇家所杀,尸体掉落悬崖,有人说二公子不在中原,远走海外。

  只有王小二知道二公子还活着,而且就在中原繁华之地。因为他就是二公子。

  秦淮河畔新开了一间客栈,老板就是王小二,厨子、小二也是他。王小二一席青衫,身形飘逸,豪气和儒气各占五分,可惜相貌平平。

  鹅黄的灯笼下,剑光如昼,混着浓墨的夜色,散发着幽冥般的气息。客栈里来了两队剑客,一队红装,另一队素裹。从身形步伐判断,他们应是江湖一流剑客,此刻他们正拔剑四顾,针锋相对。

  “你们也是来找二公子的?”白方冷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能如何?”红方不屑道。

  白方道:“如果是,我们的剑可不会留你们到五更。”

  红方道:“尔等的白剑,在爷面前,未必能染成红剑。”

  剑影浮在冰冷的石板上,泛着寒光,门帘被风吹起,走进两人,一红一素,红如寒梅,素若白雪。

  “傲雪寒梅”昔日并列天下第二剑客,二公子消失后,并列天下第一。

  两人走入客栈,各寻桌侧端坐,叫了一桌好菜,原本持剑的双方收剑,毕恭毕敬。

  “你说二公子去往何处,半月已过,依旧无影。”白衣人问道。

  “他被我们重创,如今已无九成功力,秦淮附近的探子也没发现他离开,估计就在附近。”红衣人幽幽道。

  白衣人道:“如此甚好,那他的《含光剑决》已是囊中之物。”

  红衣人不语,得《含光剑决》者得江湖,他怎会分半壁江湖给他人,就算是他的好友也不例外。

  白衣人怎会不知道红衣人的心思,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王小二端着两壶上好花雕,走到两人中间,指着花雕。他们知道二公子,却不认识王小二。

  二公子被他们下药,继而联手重伤,差点惨死树林,幸得一抹雷电劈向树林,趁着“傲雪寒梅”闪避之际,用尽全力,顺着山崖藤蔓,逃过一劫。此后他靠炉火纯青的易容术,摇身成为哑巴王小二。卖了随身玉佩,开了一家客栈。

  红白两人自然懂王小二的意思,好菜不配好酒,食之无味。可是他们拒绝了,便不是他们没钱买酒,只是喝酒多少会影响剑招,他们时刻提防着对方的剑。

  月上柳梢,王小二打烊后,一个人坐在屋顶,星光点点,流入酒杯,酒入愁肠。

  原本王小二可以在红白两人的饭菜里下药,这样便可报仇,可是二公子从不用下流招数对付别人,更何况他们是旧日的知己好友,就算他们是背叛的仇人,也不改初心。王小二也不会。

  豆粒般的雨点,敲打着万物,灯火阑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客栈很大,却又很小。大是因为容下十几个吃饭住宿的人绰绰有余,小却是那十几个人在客栈打斗。

  十几个身着白衣、红衣的人,挥剑互斗,王小二在楼上看去,只见几片雪花飘落在几朵红梅间。

  王小二叹了口气,拿出笔墨纸砚,写了几行大字,砸碎一个酒壶,示意他们看字。那些人斗得正酣,没人在意。王小二自知哑巴比划,白费力气,便下楼,牵出几条大黑犬。灯火暗淡,打斗停止,十几人凑近看字。

  你们要找的《含光剑决》和承影剑在我手里,只要二十两便可唾手可得。

  王小二拿着一把碧玉般的剑柄和崭新的书籍。

  “这人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一把破剑柄怎么可能是承影剑,还有那书,如此崭新,一看便知道是假的。”

  “今夜打坏你那么多东西,我们便原谅一次你的无知,下次再耍我们,就不客气了。”

  雨停,酒也醒了。红白衣两队人骑上骏马,分道扬镳,扬长而去。

  夜渐深,客栈大门无风自开,走进一个女子,身挎行囊,手提灯笼。

  “是谁半夜扰清梦?”王小二说着走下楼。

  “二公子,别来无恙。”女子笑道。

  “姑娘,你找错人了,小人王小二。”

  “二公子,只有敌人才了解敌人,不用装了,我知道是你。”

  女子拿出一块玉佩,碧绿色。这玉佩王小二当然知道,因为就是他卖的。

  “你是来杀我的!”

  “你猜对了。”

  女子的剑刺向王小二,他倒地,或许是剑太快,没有一点鲜血飞溅。

  “笨蛋,谁告诉你承影剑有剑刃的。”白衣老大怒道。

  “不识货的狗东西,谁告诉你《含光剑决》一定是本破旧的书籍。”红衣老大也怒道。

  人去楼空,承影剑和《含光剑决》却摆放在桌上,火烛摇曳。

  一声龙啸,剑气肆意。红衣人的剑已出鞘。

  剑在灯火下,犹如火龙,可焚万物。

  白色的衣,冰冷的剑,带着几分寒气。

  两柄剑,天下第一的剑。

  剑已刺出,凶狠毒辣。两人对剑和剑谱势在必得。

  剑气纵横,客栈在剑光里碎裂。

  两人的长剑刺入对方的咽喉,剑尖沾着一点鲜血。

  雨后,风清,山色更佳。王小二被跳动的阳光唤醒。

  “你醒了。”女子坐在床前,笑意盈盈。

  “这是哪里?”王小二问道。

  “我家。”

  “你师傅的死,我……”

  “他的死,不能怪你。他苦练剑术三十载,却败在你手里三次,郁闷而死,只能怪他好胜心切,把名利看得太重。”

  王小二沉默。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王小二看着桌上,阳光泛黄,干瘪的行囊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味。风吹不动那崭新的书籍,因为书上压着碧玉般的剑柄。

  王小二卸去易容装,带着二公子的英俊潇洒,携手女子远走海外。

  几年后,有年轻剑客驱舟而来,想拜二公子为师。

  他们看到那剑柄和崭新的剑谱,便挥袖而去,以为二公子的传说是江湖人所杜撰。

  二公子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剑客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江来把书写完,心情还是不错的,虽然故事写得一般,文笔亦不佳。他刚想收笔墨,发现忘了什么,便提笔落字。

  末语:偷来风花雪月,相随我愿为贼。

  作者: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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