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

按说咖啡厅和热闹这个词是不沾边的，而且绝对。不信你看，一般放着轻音乐的咖啡厅，坐着三三两两的人，不是腻歪凝视的情侣，就是敲击键盘的文字工作者。即便三个人或是三人以上“共谋大计”者，照理来说三人成众、七嘴八舌，该热闹起来啦。可被咖啡厅气场压制，轻音乐助攻，也会情不自禁眼神交流，一切尽量不言中。咖啡厅不该是个热闹的地方。

一上午无波无浪，一切按部就班。老赵看着最近的营业情况。和梁子对调的建国在一楼打扫角落。梁子在二楼，和两个写作业的高中女生聊的正欢。

一个姑娘走进来，在老赵的水吧台点了一杯咖啡。由放下扫帚的建国引领上楼。一切的自然和顺理成章就在姑娘和梁子四目相对时打破了。

我没见过巨浪刚刚开始酝酿的样子，猜测那可能只是一阵微微的涟漪。依据来自此刻那位的姑娘的眼睛：就算是咖啡厅隔壁那家铺子养的柯基，也能看出现在那位姑娘眼里涟漪。嗯！很明显的涟漪。

上一秒还是流畅的动态模式，此刻已然静止。眼下这一幕与上网看视频卡顿的唯一区别，只是画面中央没有旋转的曲线与小字幕提示“后台在努力”而已。

可能是为了画面和谐。姑娘已经流露出扮演涟漪的势头了，梁子也赶紧入戏。看得出他要扮演的角色是一块礁石。一块如何被海浪消磨棱角，依然无动于衷的礁石。

“该怎么往下进行呢？”建国心里盘桓着这个想法。我也一样。

或是出于职业道德，或是为了尽快逃离此地而做出铺垫。总之，静止画面被梁子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向前拨动了。

“您好，请坐”

像是一条略过的鲸鱼，冲散了她眼中正在生长的涟漪。同时，姑娘好像拽回了什么不可见的东西，回复到刚刚点咖啡的样子，走去梁子指引的位置上。

梁子并没向姑娘咨询需要什么类型的咖啡，而是用眼神拽了建国一下，便立即转身下楼。梁子的身影像快放的落日，消失在二楼台阶的地平线。几乎同一时刻，姑娘似乎在回头，向着梁子脚步声的方向回头，只是动作轻微，不易察觉。

但还是被建国察觉。

建国向她迎去，准备听她还要点什么。最终，姑娘的头并未扭过来，而是不着痕迹的恢复如常。并未吱声的她，神情始终隐藏在青丝帘幕之内，也并未让建国再看一眼。没有接住任何话语的建国，识趣的转身。带着存疑，下楼解惑。

梁子已经不是刚刚的梁子了，但他在努力的伪装，伪装成见到姑娘前的样子。老赵把做好的咖啡放在托盘上，正要吩咐梁子去送。建国恰好下来，抢在老赵出声儿之前说了句：“我去。”老赵不明所以，但也没深思，只是开始打量梁子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逐渐变青的脸色。建国两步抢到水吧台，端起托盘就往楼上去。他的动作快的有点刻意了，仿佛在告诉他人，自己正在掩饰什么。

“我去吧”

梁子的语气似乎沉着，似乎坚毅，似乎下了决心。

面对梁子的不领情，建国没说什么。他也说不出什么来，梁子的语气就没给他留余地。

接过托盘，梁子上楼去了。身影消失之后。发觉异样的老赵才问出那句：“咋回事？”

建国看了一眼老赵，又看了一眼通往二楼的楼梯，又看向老赵。

“不知道，但是肯定有事。”

匀速上楼的梁子，并无异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路走的有多艰辛。每一步都踏遍千山万水，每一秒都忆尽前世今生。一幕幕过去场景分置在无数面显示器上播放着，无数面显示器又镶在无数扇门上。他耐着性子，一面面的看，一扇扇的开。他以为已有了沧桑之历，足已凭靠。放任十二级的大海啸也不能让他动摇了。可他不知，大多数海啸是海底地震引发的。面对地震，哪一块石头还敢说自己不动如山呢。

终于走到头了，一幅背影，静静的在远处坐着。事实证明，预备和面对，终究是两码事。

大海飞升成星海，鱼群气化成辰霭。回忆变成了时光倒流，奔着宇宙创世之初，飞驰而去。而梁子依旧，只是在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顿了一刻。

凋谢的花瓣一片片飞回花朵，这是地球上出现的第一片有花植物。萎靡不振的花渐渐蓬勃，在怒放的瞬间收了回去，一朵朵花收成一个个花苞，接着渐渐变小，矮了下去。他不希望在结尾看到凋零，而想在结尾看到初生。

梁子走向她，依旧如常。

太阳明丽的颜色让人觉得温暖。

梁子走向她，依旧如常。

群星像是无数个圆滚滚的石头婴儿，睡在宇宙这个大大的子宫里，静静的成长。

梁子走向她，依旧如常。

一瞬间，缓慢静止的画面流动起来。群星同时向一个点飞去，伴随着那个方向赫然出现的红光背景，群星越飞越快，越飞越快。最终，与背景的红光一同消失。

梁子走到了她的面前。

人总有经受不起的时刻，比如汹涌的回忆，比如狼狈的模样，比如烦乱的心。而时间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短暂的停顿后，按下了翻转的按钮。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寂里，瞬间炸出发白的红光，伴随着无数颗粒的四散飞溅，不足一秒的时间里，宇宙诞生了。而唯一经历过宇宙大爆炸冲击的人，就是目下走到她身旁的梁子。

“咖啡”

放下杯子的梁子急于抽身而走。那幕青丝帘则应声而动。

“又开始吹牛B了？”

不知何时上楼，已站在梁子身边的建国，冷嘲道

旁边的梁子，刚刚从自己的眉飞色舞中醒来。对坐的两个中学生相视而笑，没忘了捂嘴。

话正在兴头上，突然被捂了嘴。梁子悻悻的下楼，去寻一个抽烟解愁的地方。谁知到没眼色的建国也追了出来。

建国递给梁子一根烟，随口道“你这白日梦做的真美啊”

梁子“就剩做梦了，还不许我做美点？”

果然，咖啡厅和热闹这个词是不沾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