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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我白天买的东西搁哪去了?

“我的包还放在那个塔台,你等我一下好吗?”

“去吧,”他神色平和,靠在楼梯扶手上拽出耳机,“我就在这。”


塔台那离这里不远。我跑上跑下,最后拿着东西回来了。连若枭还在原地等着,看到我走过来,于是朝我招了招手:“这边,上楼,在隔壁楼。”

我紧紧跟上他的脚步。

我们走过一道玻璃连廊。透过两侧窗子可以看见不远处空地停着的直升机,还有围栏上的狙击枪——这地方真的很像个正经的军事基地。我从衣兜里摸出一块糖,拆开包装纸刚想放进嘴里,忽然想起来,他帮了我这么多,我应该或多或少表达一下感谢。

于是我戳了他一下,“你要糖吗?”

连若枭伸手接过,“谢谢。你喜欢吃甜食?”

“那倒……我只是太容易困了,所以才经常带着一点甜的东西。”

“这里没有什么你不适应的地方吧?或者你有没有什么身体需要特殊注意的,反正是要久住,先交代好,别出啥事,到时候我们也不清楚。”他忽然问道。

“没有。”

除了腿的毛病之外,我的确没有什么需要“关照”的地方。至于我那激素水平和神经系统,那种事还是不要和别人随便说了。



“你在那边衣柜里拿床被子。”

连若枭的房间很干净,摆设看起来都有些陈旧,但是十分整洁。右边墙角和左边的窗户下各有一张单人床,中间摆着工作台,上面堆满书籍。看起来窗户边上那张床应该是他要借我用的———空荡荡一床板儿,一看就没人睡。

床的一侧有个小柜子,我问:“我的东西可以放在这里吗?”

“没事,随便。”

他收拾着地板上零散堆放的一些杂物,我抱了被子铺床。天黑的是真的快,才没多一会儿就全都黑下去了。房里亮着灯,我从玻璃上看到我和他的倒影,忽然莫名地、诧异地,对他又有了一些好感。我把白天买到的洗漱用品放在床头柜上,又从包里拿出水杯。

“你饿不饿?”

“……还是不吃了吧。”我看了看表,才六点多,一般我不吃晚饭———虽然今天确实胃里空空如也,我也宁愿饿一点。既然饿不死,还是靠这种感觉保持精神比较好。

再说也不能总给人家添麻烦。

“那你在这里歇着?我去看看他们。”

“……好。”我思来想去没什么去处,于是索性答应下来。



连若枭关门离开后,郑粼川躺倒在床上,长出一口气。

片刻,他翻身坐起来,摸出手机,话说今天是几号来着?这两天的经历如同电影一般,他想起在家和学校的日子,发觉恍若隔世。

父亲每天上下班都要到隔壁市里,那是个大城市,不知道传染病控制的怎么样。

母亲买菜都是在小区附近,倒是不会走远。

弟弟,表亲,还有老家的老人们———他们还安全吗?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如果病原体攻占了县城和村子,那他们……郑粼川不敢再想,赶紧打开手机,他内心其实非常希望看见自己亲人安然无恙的消息,更希望听说局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可事实却是永远不像人们所期望的那样美好,所有人们不想它发生的事情都会发生。

新闻头条便是“新型传染病疫情爆发”,郑粼川颤抖着手继续向下滑动界面,“核清扫”“全面警备状态”“各地安全区陆续投入紧急使用”……他这十六年来都没有见过的词句,自天耀建国后就不曾于公众上出现的情况,通通被抛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激起狂澜。

他们还好吗……不,他们怎么办?他怎么办?

然而,郑粼川长期遭受着自己煎熬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牵挂的身外事太多,多得他喘不过气来,但是又无法放手。


他默默地屈膝,将手臂环绕在腿上,低下头去。

……人类表达无力的方式。他这样想,尽管没有用处。自己处在安全的环境里,于是便格外担心那些情况未知的人,大家或许都是这样———而他,他这样一个一向怯懦、习惯逃避的家伙,根本没有胆量面对自己需要承受的后果。

只敢迈步,不敢回头。

烂透了。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郑粼川大脑空白一片,他愣愣地盯着小腿上深深浅浅的伤疤,内心疲惫无力。



过了很久,然而大概也不是很久,连若枭回到房间里。

他轻手轻脚关上房门,转身却发现郑粼川已经侧倒在床上睡着了。他没盖被子,手里虚握着手机,收拾了一半的行李散在床边地板上。床头柜旁,书包拉链开着,几张灰色的纸掉了出来,还有一张已经隐入了床下的阴影里。

七点半了。

“嘿,孩子,起来吃点东西。”连若枭拍了拍他,但没用。于是他把手里端着的盘子轻轻放在桌上,盘底和实木桌面碰撞,发出一点细微的响声。

他走到床侧,捡起地上散落的纸,不经意间看见那上面写着的东西,是检讨书。

另外的几张纸上也基本是相同的内容。

“我为我的违纪行为道歉,作为一个学生……成绩和学习是我最应该关注的东西,我的学习态度不端正,有很大的问题……”

连若枭内心感到不解,学校让他们写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只会浪费时间。

字迹在整齐之中透露出一点凌乱,尽管横平竖直,但是却能感受到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当时心情奇差。这些笔画极为用力,将纸面刻出深深浅浅的凹陷,还有的地方,纸是破的。

没人愿意干这种事。他想。


“起来吃饭吧。”他又去叫郑粼川,虽然声音很轻,但这次对方醒了。他翻了个身,然后忽然猛地坐起:“啊?!什么?……不是我———”

然后他看见那双平和的灰蓝眼睛,愣了一下,才冷静下来。

“做梦了?”

“……嗯。”

“我给你弄了点吃的,”连若枭看了看那边的桌子,“你要是累了,吃完早点休息……啊,在我们这里不用怕麻烦,你是担心跟他们不熟,不好交际才不去吃饭吧?”

“……”他没吭声,这人怎么把自己看得透透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受到了额外的关心。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自己在天下大乱的时候意外救了一个人,一定不会像连若枭这样事无巨细的给予照顾——郑粼川肯定把人救回来就任其自生自灭了,这是多数人的做法。


那么队长大概是很不一样的。

他的眼睛像西远北部峡湾的秋季,他自己也是。亲和宁静,广阔而深邃———因为郑粼川喜欢孤独却温暖的安全感,而连若枭带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

这样的人,应该会很适合作为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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