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苹果

        张培祥的一篇《卖米》写出了农民的心酸不易,这也让我想起了十多年前我和弟弟陪父亲卖苹果的情形。

        幼年时我家只有两亩口粮地,机缘巧合下父亲又转租了邻居三亩半果园。后来父亲说就是因为我和弟弟看到别人吃水果馋的流口水的样子才决定租的果园。那些年没流行套袋,都是采摘后码放堆起来,为了不冻伤苹果,还需要用防寒纸包上,再铺上一层苹果叶子,等待果贩到地里收购。由于没有经验不懂得管理,销路不畅,头两年基本没赚钱。

        那年秋天,苹果又到了收获的季节,阳光依然很明亮刺眼。汗流浃背的父亲在园子里采摘一种叫“千秋”的早熟苹果,小心翼翼的轻拿轻放,唯恐伤了果皮表光。这个品种只有三棵树,没结多少苹果,果贩也不值当来收,所以打算凌晨要去东江的水果批发市场卖掉。当年我家没有摩托车,也没有普及电动车,所以只能父亲和弟弟用自行车一人驮一筐去。因为商贩们要早早去赶集,当然也要凌晨起早上货。我家距离市场需要两个小时的路程,于是父亲让我和弟弟早早休息,我俩都有些兴奋,上半夜也没睡着,父亲也怕错过时间,估计也没能安睡,到了十二点叫我们起来向黄县进发。

        深秋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可以穿短袖,可深夜我们全副武装穿着棉衣仍然觉得冰冷刺骨。没有路灯,周围黑黢黢的,偶尔会遇到下夜班的人穿行,不算孤单。骑行了两个小时,累的腿都不会打弯了,凌晨两点多我们总算到达了目的地。批发市场里别有洞天,面积很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讨价还价,比赶大集还要热闹。各种蔬菜水果都有销售,蟠桃个头比娃娃的脸都大,黄灿灿的大鸭梨惹的人们纷纷围观,惊叹不已。父亲找了个位置,把苹果卸下来,让我们看着,他出去巡视一下市场,然后回来等待买主上门询价。

      市场越来越热闹了,各种小吃也出来了,为了缓解冰冷的身体,父亲买了一碗豆浆来。

      果贩们也开始了忙碌,每个摊位转着,看看哪家的水果中意。父亲点了一根烟卷,袅袅的烟混着豆浆的热气,喝下去,身体暖了不少。

      小贩们穿梭在各个摊位前商讨价格,父亲眼巴眼望的,希望能早些时候卖出去好快点回家,因为白天还要去地里干活。红彤彤的苹果在灯光的映衬下格外鲜亮,终于有个人来了,问苹果卖多少钱,父亲犹豫一下,弱弱回答:“你能给多少钱?”小贩不耐烦的说:“你的东西,你得说想卖多少钱啊”,父亲第一次出来卖东西有些迟疑,怕要多了人家走了,要的少了,又卖的太便宜。最终说:“八毛”,小贩一听,头也不回的走了,父亲尴尬的追几步,说:“哎,哎,别走啊,要价无多,还价无少,你说给多少钱啊”。小贩回过身来:“太贵了,我到手里也就卖这个价格了,不赚钱我不能要”。父亲低声说:“要不你给个价吧,”小贩又上前扒拉几下苹果,拿一个放嘴里咔嚓啃一口,任苹果在嘴里翻腾,嘴角溢出一缕果汁来,他随便一抹。父亲说:“这苹果可好吃了,甜,脆,皮薄。”小贩依旧啃着苹果点点头,含糊不清的说:“五毛”,父亲一听太便宜了,摇摇头,摆摆手:“不行啊,五毛太便宜了,我跟孩子骑那么远的路过来,两筐才能卖几个钱啊。”小贩也是在攻心战术,他假装要走,然后又回身瞅瞅果子,猛嚼几口,剩下核随手一个抛物线飞出去,然后伸出手指比划着:“最高六毛,我车斗太小,只要这一筐,要不我就不买了”,父亲考虑了一下,咬着牙说:“好,六毛就六毛吧,先卖一筐,总不能再带回家吧,树上还有的是呢”。然后他俩就抬着去过秤,小贩拿来他的竹筐,倒进去走了。卖了一筐后,父亲捏着薄薄的几张钞票,仔细的叠起来放进口袋里,系好扣子,习惯的拍拍,表情稍有些轻松,像是对我们说,又像是自我安慰一样的说:“卖一筐是一筐,可别往家带,树上还有那么多。”然后又点了一根烟卷,猛吸一口,看着火光一明一暗,他的脸上依然写满愁闷。

        随着天亮,小贩赶着去集市,逐渐减少了,可是还有一筐没卖出去,父亲有些着急,口中喃喃自语:“还能真的卖不出去么?”每过来一个人,他都祈盼的望着,终于,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看着红彤彤亮晶晶的果子,问:“这苹果咋卖呀?”父亲正在犯困愣神,一听赶紧抬起头,咬咬牙犹豫了一下,怔怔的说:“七毛”,那个女人很痛快的说:“这苹果真是不错,我要了,不过你们得帮我送家去行吧”?父亲忙不迭地的说:“行行,我们给你送上门。”她在黄县开的一家小型的水果店,我们辗转给送货上门了。直到现在,我都很感激这位大姐,因为我至今忘不了父亲那如释重负的欣喜的眼神。卖完了苹果,那天七点多我们就到家了。后来有一回我们还是剩下了一筐苹果没卖出去,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又上门去推销,那位大姐也很爽快的买下了,尽管当时还没卖完并不缺苹果。她说我父亲就像她的父亲一样的年龄,淳朴的农民,所以格外照顾些。感恩,很感谢这位好心的大姐。

      前年果园租期到了,还给了村集体,他也闲不住,又到村里的果园里打工干点零活儿,终究还是离不开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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