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高原浸染着舒心悦意的美丽,漫山坡颜色各异的小花点缀着绿荫,朵朵白云从炽热的阳光下飘过,留下片片清凉。
游客漫步在寂静中,感受藏地的纯净与安详,而我却在这清净的佛国里,感受内心的喧嚣。
作为一名出家人,我应以身表法、敬法、护法,应闻思修行、弘扬佛法、利益众生。
出家人的生活是什么?就是闻思修行。
每天早上,法师用真情生动演绎着胜妙佛法,用空性开启听者的智慧大门,道友们也认真思维、深入辨析。
犹如光明可以照亮黑暗,殊胜的空性以其金刚般的威力,可以打破众生无始以来的实有执着。
上课的画面,就像朵朵向日葵迎着阳光绽放般,充满生机。
身着这一身僧衣,意味着我应对沉睡的众生起到觉醒的表率作用。
然而,理想很明媚,现实很惭愧。
在画面的一角,还坐着一个和昏沉作战却屡战屡败的我。
破坏画风的同时,也在迷糊中浪费了一个又一个珍贵的三小时。
下课时,在同学们欢声笑语地交谈中,我总是带着战败后的失望走出教室,在消沉和自责中继续发心工作。
为什么总是昏沉、打瞌睡呢?我也认真分析了原因。
比如说,中观太难、从小思辨能力、逻辑能力差、晚上睡太晚、早上吃饭了、空气不流通、大脑缺氧......
不仅找出了很多原因,我也认真采取了对治措施。
湿纸巾、清凉油、万金油、姜汁、咖啡、浓茶......实践证明,这些措施仅仅能维持几分钟的清醒,然后又会挣扎着陷入昏沉。
师父建议记笔记,我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找来一根针藏在橡皮擦里,想在昏沉时扎自己,可无论扎手指、扎胳膊、扎腿,总在扎完就睡着了,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不能扎太疼,万一喊出来怎么办?
尖锐的缝衣针,也被俱生我执打败了。
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一段时间。
前几天下课时,法师忧心忡忡地批评我:你最近怎么回事?上课一直睡觉,是不是放弃自己了?
第二天上课时,我依旧昏沉。
下课时,法师找我谈话。
强忍着委屈的泪水,万般无奈地呈上了昏沉的理由和对治无效的方法。
听完,法师平静地说:通常,如果带着情绪上课,就很容易昏沉。
我沉默了一下,坦白道:您知道的,我确实不太喜欢旁边的某同学。
法师说:我知道你的想法和心情。和你分享一个真实的事情,有一个人,他犯过让世间人无法接受的错,知晓实情的人都不愿意与他做朋友,是一个被所有人放弃的人。可是,就在他即将跌落深渊时,有一个人却伸出自己宽厚的手拉住了他,全然接受他过去的错误,明知道自己有可能面临无尽的打扰和倾诉,却仍然无条件救护、关爱他,给了他全新的希望和未来......这位慈悲救护他的人,就是上师。
我陷入沉默中,法师接着说: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她也很可怜,而且,你如果继续维持现在的状态,有没有考虑过未来?还是尽快调整吧。
菩萨确实不舍任何一位众生,那天谈话结束后,一位山下道友忽然要探讨修自他交换的意义,一连串的问题回答完,作了总结:即使没有登地,即使没有真实利益众生的能力,我们仍然要以一颗欢喜、真挚的心,用自己所有的安乐去换取众生所有的痛苦。
挂电话时,我忽然明白:需要调整的不是外境,而是我自己的心。
于是,从那天晚上起,我观想着那位原本不喜欢的同学,认真修自他交换。
以修法为缘起,心可以改变。
以前上课时,宁愿整节课都不和法师用眼神交流,也一定得微微转身,以避免眼睛的余光扫视到她。
现在,我不再刻意调整坐姿,看到她时,心想:这是一个可爱的人,她穿着一身僧衣,是人天供养处,真好。
听到她声音时,不再刻意排斥,心想:声音真好听,像妙音天女的唱诵,供养给上师三宝。
看到她认真听课的样子,再对比自己的散乱和昏沉,发自内心的赞叹和随喜。
...
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和心态后,奇迹发生了,上课时居然真的不昏沉了。
想起了几年前,我向一位维摩诘居士表达自己对修行圣地的仰慕时,
他说:有一天你会明白,圣地的清净,不是你自己的清净。
是啊,心净则国土净。
抬头望向窗外,此刻的天空清透湛蓝,一如心的本性,朵朵白云刹那变化着,生动演绎着无常,鸟儿轻轻飞过,未曾留下任何影迹。